皓禾啞口無言地露出個苦笑,良久之後才用手抹抹臉。「我不知道,這要由你自己決定。」
「難道你不想說些什麼嗎?」桑桑的心狠狠地往下沉,無法置信地盯著神態疲憊的皓禾。說吧,說些什麼吧!說些可以堵住別人如此一再揭瘡疤的話吧,說些讓我可以說服自己,放下所有心防去信任你的話吧!
令她失望的是,皓禾嘴角泛起了個幾乎看不到的笑,他雙手環抱胸前的盯著桑桑。「我該說的都已經說過、說完了,現在我唯一所缺的就是時間,還有你的……信任。大概是我做得不夠,或許是我太奢求……桑桑,我等著你的決定,在你做出最後的抉擇之前,我們的婚事還是先延擱下來吧。我只希望你記得我的保證是至死不渝的!」
被他灼熱的目光所吸引,桑桑不由自主地將手放在胸口上,定定地望著他,被他的話而感動著。但皓禾並沒有如她所願的向她走來,只是深深地看她和身旁的俊吉一眼,便魂不守舍地走了出去。
就在那一刻,桑桑知道了這數天一直纏著自己的是什麼了。那就是愛吧?每當看到他如此痛苦地壓抑自己,如此無奈地面對所有人對他母親的指責時,那種淚往肚裡吞的堅強,就令她更加不能自拔地憐惜他。
而這份混有同情和憐惜的感情又是何時變質的呢?連她自己也不明瞭,而令她只知道自己可已經全心滿滿都是他了。怎麼?愛情就是這麼來勢洶洶地攻城掠地,讓人在毫無警覺的情況下成了它的俘虜了嗎?
「桑……桑桑,你別相信這個殺人兇手的兒子所說的話,他……」俊吉見到桑桑和皓禾四目相交的樣子,他悚然一驚的大感不妙。這兩個人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對望,彼此都看得癡呆了,也被對方眼中所流露的深情所吸引住了。
「那不是他的錯!」半晌之後,桑桑才地出地說了一句,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顫抖。「不是他的錯啊……」
「你……你是不是已經愛上他了?」俊吉表面上沒有顯現出內心的焦灼,但眼神中透著濃濃的殺機。
於是如醒瑚灌頂似的,桑桑向來為自己的心所築起的那些武裝和抗拒,一齊冰消瓦解。她再也控制不了的迸出兩顆晶瑩的淚珠,但臉上掛著溫柔的笑靨。
「不錯,我是愛上他了。俊吉,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怨恨他的,但是現在我明白那不是怨、也不是恨,是愛。因為我太在乎他了,除了他我已經一無所有,所以我告訴自己不能愛他,因為……我害怕失去他!」桑桑說完之後已然明白自己該怎麼做,甚至沒有跟俊吉道別,她追著皓禾而去。
「可惡,沒想到桑桑竟然已經對他動了心,但是我不能放棄,我的未來都寄托在她身上,我不能放棄……」俊吉喃喃說著,悶悶不樂離開了平靖大樓。
第六章
在她走出會客室之後,秘書只說皓禾出去,沒有交代是到哪裡去。若有所失地讓老王護送回家,桑桑站在門口仰望著因皓禾的改裝而更堂皇的屋子,靈機一現地直趨父母的房間。
像是發了瘋似的翻著那些收拾得整整齊齊的盒子和相簿,桑桑無視於阿珠端進來的紅茶或水果,只是一頁頁地翻著父親一直以來都持續寫著的日記簿。
奇怪,怎麼會沒有?她用袖子抹去鼻尖和額頭滑落的汗珠,踏上椅子吃力地將衣櫥最頂端櫃子中厚厚的紙皮箱都搬下來,一張張、一本本地仔細看著內容。
發黃的相片、捲曲了邊緣的日記簿,還有印著黃褐色水漬的信件,都一一呈現出父母自年輕時代以來的紀錄。唯獨缺少了一部分,桑桑將信、相片和日記簿分開依年份排在地毯上,訝異地發現缺的都是她四、五歲那時期的資料。她坐在混亂的房內,百思不解地思索著這個巧合。
陽光!他要找的陽光,如果還有任何我可以為他做的,大概就是為他找出他要的「孟家的陽光」吧!桑桑揮汗如雨,又再三地檢查著面前的相片、信件和日記簿。
桑桑氣餒地長吁一口氣,徒勞無功地將那些東西隨意地擺進紙箱內,又搖搖晃晃地抬上椅子,準備放回櫃上。
重心不穩地晃了晃,桑桑咬著牙使盡全身之力,但那個紙箱還是有一大半露在外頭,她一鼓作氣的用力一堆,砰一聲,整個箱子直墜而下,完完整整地倒扣在地毯上,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呻吟著再重新收拾起。
兀然有張白紙自紙箱的縫隙間露出一角,她好奇地拉出來,看著那有別於父母字體的娟秀筆跡。打開後訝異地看著泛黃相片上的母子三人,她當下立即明白那是誰了。
尹莉蓮,那個小女孩應該就是尹皓雪……而這個帶著早熟的憂穆,眉宇之間已大致看出現在輪廓的少年,是皓禾。
將因時間久遠而略顯脆弱的一碰就要碎的信紙攤開,桑桑小心翼翼地辨認著信上的每個字。
「……報恩,所以……當作是自己……結婚……報仇,報復是不好的行為,好好振作……」桑桑挫敗連連地看著那些因為折痕而無法辨識的字詞。「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真討厭,為什麼尹莉蓮的信會出現在家裡?」
遠遠地傳來了熟悉的車聲,她慌慌張張地往外跑,發覺到那封信還在自己手上,她匆忙之間將信隨意塞進紙箱內,打算有空再來整理。
越走近大門,桑桑的心情就越緊張。想到要見到皓禾,這令她心中忐忑不安,又喜又怕。喜的是在俊吉一語道破之後,終敢坦然自視的心情,卻又怕在皓禾那總是隱忍的面具下,還能找到自己邀游的一片天嗎?
厚重的木門被打開,桑桑不由得嚥下一口口水,雙眼盲勾勾地盯著滿臉心事的皓禾。
漫不經心地抬起頭,皓禾在看到她的剎那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料到會在這裡見到桑桑,他不太自在地鬆鬆頸間領帶,帶著謹慎的態度,緩緩走向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