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蘭生得意揚揚地拖著寬大的旅行箱,怡然自得地朝航空公司的報到櫃檯走去,在快接近目的地之前,他伸手到剛才匆忙之間套上的夾克內袋,拿出了護照和那份行程說明。
這是他已經策劃許久,故意隱瞞了所有人的行動。自從大哥梅生和裕梅的婚期訂定之後,他就瞭解那將是他水深火熱生活的開端。因為連大哥那麼鐵齒的人都能改變初衷,欣然地踏進婚姻的牢籠,那麼一向以來待人接物較為溫和有禮的他,就更有可能突然跟某些……噢,不,是某個女人看對眼而步上大哥梅生的後塵……有關梅生和裕梅的故事,詳見《落難俏佳人》。
這是菊生在探聽到家人閒聊的內容之後,半打趣半揶揄地轉告蘭生的消息。
「二哥,爸媽已經交代姊跟姊夫好好的幫你留意了,我看接下來就要輪到你啦!」菊生一把搶走蘭生正在看的醫學雜誌,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是嗎?反正只要我沒那個心思,他們又能怎麼辦?難道給我下命令嗎?」蘭生沒好氣地回答他。事實上菊生不說,他自己心裡也有數,最近常到家裡的年輕女郎突然莫名其妙地多了起來,而且幾幾乎乎都跟亞力或竹影牽扯得上關係。有關亞力和竹影的故事,詳見《我愛青蛙王子》。蘭生並不反對這些安排,畢竟天下父母心嘛!只是他們也太急了點吧——竟然安排這種不入流的相親大會——在梅生婚前的最後一個週末,於家舉辦了個不大不小的家庭聚會,最令蘭生感到哭笑不得的是,除了近親好友之外,所邀請來的賓客全都是年齡跟他不相上下的單身適婚女子。
蘭生氣呼呼地衝回房間生悶氣,對門板上那一陣又一陣急緩不同的敲門聲置之不理,直到亞力的好友,那個叫阿諾的酒保出聲為止——
「阿凱啊,我看我們也別白費力氣啦,人家根本不理我們。」那是阿諾粗啞的嗓音,蘭生可以想像他說話時甩動腦袋後那條馬尾的模樣。
「唔,我看也只有這樣口羅!但是這回的機會實在太難得了,上回我到這裡收梅生跟裕梅的護照時,他要我看看有什麼比較好的行程就通知他……」阿凱嘀嘀咕咕地又敲了一會兒門,才跟阿諾準備離去。
阿凱是亞力、阿諾的死黨。他這小子自學校畢業之後,一頭撞進旅行社工作,至今已然是個老經驗的國際領隊了。正因為他幾乎整年都在外頭帶團,所以大夥兒對他並不是很熟悉,只有當他偶爾想過幾天「腳踏實地」的日子時,他才會安安靜靜地待在地面上,否則十之八九他都是在洲際之間飛行著。
因為梅生允諾要帶裕梅離港度蜜月,因此蘭生跟阿凱便打了幾次照面。由於長時期處在醫院那充滿著生離死別的地方,他覺得有必要鬆弛一下自己那崩得緊緊的神經,所以他順口提了一下,希望阿凱為自己介紹些比較輕鬆的行程。
一想到此,他便不好意思不再開門了,尤其是當那個念頭在電光石火竄進他腦海之際,他已經忙不迭地猛力拉開門,臉上堆滿笑臉地將阿凱拉了進來。
「阿凱,對不起,我剛剛人在廁所裡。請坐,請坐。」將阿凱硬按到床畔的躺椅上,蘭生自己坐在床沿,看著阿諾好奇地打量著光潔的室內。「阿諾,你也坐嘛。」
向他指尖所對的椅子點點頭,阿諾漫不經心地拉開那一層層碎花布所覆蓋的書架。
「嗯,你這當醫生的可真不簡單,蘭生,這些書你全都看過了?」阿諾面對那一架架排得滿滿的書,揚起眉地轉向蘭生。
「唔,大部分都看過了,因為我們的工作很枯燥,壓力又大,所以一下了班我幾乎都在看書。」蘭生稍微解釋了一下,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阿凱身上了。
「阿凱,我上次托你的事……」他做了個手勢,看到阿諾拿了本關於諾曼第登陸的書,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之後,壓低嗓門地湊向阿凱。
阿凱點點頭,從他那個塞得鼓鼓的大書包中掏出一疊資料。「我找了些行程,這些都是夏威夷和東南亞,行程比較短,如果有八、九天到十七天的話,我倒建議你到南美或美國和加拿大,只去洛磯山脈的,或者乾脆到歐洲去。」
「歐洲?現在是冬天,那邊正是冰天雪地的。」蘭生翻著那些夏威夷、菲律賓、合裡島的精美圖片,不以為然地回答。
「也不盡然,像我這回要帶的這團,人數少而且團費便宜。自從地球的臭氣層破了個大洞之後,天氣越來越反常,歐洲到現在都還沒下雪,連當地人都覺得奇怪!」
「真的嗎?這幾年香港的冬天也不是太冷,臨近聖誕也不用穿厚衣服。」蘭生緩緩地說著,接過阿凱遞來的另一份資料。「你說你要帶團出去?」
「是啊,其實我最喜歡在冬季去歐洲,因為不但花比較少的錢就可以看到同樣的風景,而且避開了春夏秋的旺秀,遊客會比較少,旅館跟餐廳的侍應生也比較能全心的為我們做服務;相較之下,冷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到處都有暖氣設施。」阿凱滔滔不絕地說著,使蘭生也動心了起來。「再說,這團是特別招待同業的公關團,特別便宜之外,人數也少,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就這樣,蘭生留下了那些資料,在經過不到三天的考慮之後,便毫不遲疑地衝到阿凱服務的旅行社,付清了所有款項,開始期待這趟歐洲之旅。
報到櫃檯前排了一長列的行李,蘭生東張西望地尋找阿凱,遠遠見他正和一個矮小的女郎交談著。他滿懷興奮的心情向他們走過去,心已經快要飛到歐洲了。
「阿凱,我來了。」他走過去,好奇地打量著那個正跟阿凱核對名單的女郎。
她身高不超過一六○,長長的頭髮梆成的兩根細黃麻花辮靜靜地垂在她胸前,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身上是件淺藍色的襯衫,下擺並沒有塞進合身的牛仔褲內,只是隨意地露在外頭,襯衫外頭套了件深紅色的寬大毛衣,腳上是看起來很舒適的高筒便服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