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或許她並不在乎那個貝太太的名份啊,這年頭這種女人多的是!」瑪姬有些煩躁的勸著母親,對母親的偏執感到束手無策。
玉貞伸出她乾癟如枯枝般的手指,緊緊地攫住瑪姬的雙肩,嚴厲地盯著她。「你說什麼?難道你也是那種下三濫、背祖忘宗不知羞恥地去勾搭別人丈夫的女人!我平常是怎麼教導你的難道你忘了媽媽這麼多年的苦難和羞辱?如果你真的是那種下賤女人,我寧可沒有你這個女兒,你聽清楚了沒有?」
「媽,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絕不會去破壞人家家庭的。媽,我只希望你能活得快樂一點,好嗎?」瑪姬抱住激動得頻頻加深呼吸的母親,幾乎哭了出來。
「快樂?快樂早就離我很遠了,自從那個下賤的女人開始勾搭你爸爸的那天起,她就把我推進地獄裡了。現在,支持我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你了。瑪姬,媽媽只會為了你而活下去,而我活著也是給那女人跟你爸爸最大的痛苦,這是一場不斷折磨著我們三個人意志的長期抗戰。」玉貞撿起跌落地毯上的毛線球,緩緩地邊纏邊說,好似口中所說的只是今天的菜單般的輕描淡寫。
「媽!」對母親長久以來的怨恨,瑪姬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打開她心中的結。
記憶中的父母幾乎只要一碰面就爭吵不斷,瑪姬很難忘記才念幼稚園高班的自己是如何躲在傭人懷裡哭,在漫天飛灑你來我往的惡毒生活裡,小小的瑪姬根本不知道該去拉誰的手。對於父母她誰也不願意失去,但情勢總會演變到父母一再逼問她要跟誰的場面,而她的反應卻也總是投入庸人懷內哭泣直到睡著為止。
聽傭人阿順姨說,當初爸爸追媽媽時,外公早已打算做主將獨生女的媽媽許配給他選好的世交子弟,只是爸爸追得緊,加上嬌縱慣了的媽媽一心一意的反抗,任性的非爸爸貝正龍不嫁。
外公為此頗為震怒,於是要求爸爸入贅,心高氣傲且有恃無恐的他怎麼可能答應,他當面拒絕並且在外公的咆哮聲中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絲毫也沒有回頭看一眼被外公找人押住的媽媽,為此外公父女失和,一怒之下的外公決定將女兒軟禁以阻止她再和爸爸見面。
或許是愛情的力量太強大,強大到連骨肉親情都可以不顧,趁看守的人不注意,嬌滴滴的母親跳窗去找爸爸而離家出走。外公為此一氣之下病倒,並且宣佈自此和唯一的女兒脫離父女關係。
為愛情勇往直前的媽媽,可能永遠也料想不到,她放棄一切原有像雲端小公主舒適生活所換來的幸福,竟是如此的短暫。
新婚的甜蜜在她懷孕時已逐漸褪色,而等瑪姬誕生之後,父親也開始用盡各種借口晚歸。但她一直都非常地相信自己所托付終身的男人,因為她不敢去想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麼無依無靠的她及孩子又該何去何從?
終於有一天,任她再怎麼逃避也沒有用了,因為那個女人竟然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的找她「談判」。
在最初的一剎那她惘然了。談判?這不是當太太的去找第三者做的事嗎?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存心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也可以如此正大光明地行使這個權利了?
最好笑的是,那個女人一開口即表明自己是好人家出身的清白女子,要求母親將丈夫讓給她。
「噢,你是好人家出身,難道我就不是嗎?我是他的結髮妻子,況且我們又有了孩子了!」她感到非常滑稽地反問她。「小姐,你還年輕,不應該這麼做的,再說這可是會惹閒話的!」
「我才不在乎。我愛他,我才不在乎惹不惹閒話,我也愛得轟轟烈烈,反正我愛他,我要嫁給他。」那女子揮動著手,像發表演說似的呼天搶地。
「既然你要轟轟烈烈,又什麼都不在乎,那你又何必堅持非嫁給正龍不可呢?」母親抱起襁褓中的她,強硬地盯著那女人。「為了我的孩子,我絕不可能離婚的,無論如何我都要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即使是個爸爸幾乎已經不存在的地方,我也要給她名義上的家。」
達不到目的負氣而走的那個女人,利用哭鬧的本事逼父親回家要求離婚,但母親總是堅決的給他否定的答案。於是就引起了家裡不分日夜,充斥著的吵罵聲和東西破裂聲而組成的交響曲。由於沒有溫暖的家庭,在瑪姬幼小的心靈中總將之歸咎於自己,她常在母親心情好的時候依偎在母親懷裡,聽她邊哼著「夜來香」邊為自己編著髮辮。
「媽,我有件事想要問你。」她千思百慮之後,才低聲地說出而頭始終不敢抬起來。「是不是因為我不乖,所以你跟爸爸才會吵架……」
「瑪姬……」玉貞聞言一把摟住了瑪姬,眼淚撲涑涑地滑落在日漸憔悴的臉龐。「傻孩子,你不要太多心了,這是爸爸跟媽媽之間的問題,跟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媽媽,我同學他們的爸爸都會帶他們一家人出去玩,為什麼爸爸都只帶我出去,沒有帶你呢?還有,那個阿姨為什麼每次都跟爸爸一起來接我,我不喜歡她……」話未說完,母親已經哭得更厲害了,這使瑪姬慌了手腳,只得笨拙地安慰著她。「媽,我不說了,你不要哭了喔!」
「瑪姬,媽媽對你說一句話你千萬要記住。」母親捧起瑪姬的臉,含淚地說道:「絕對不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幸福。會去搶別人丈夫的就只有禽獸才做得出來,就像路邊的野狗一樣的沒有廉恥心,你可千萬要記住啊!」
「我知道,媽媽。」從那以後瑪姬再也不敢在母親面前提起這個禁忌的話題。而她在成長之後再回過頭去看母親血淚所熬過來的這些年,更是百感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