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要她確保自己安全的趕上最後一班火車,他說他們要錯開北上的車次,他說他會晚一點和她會合,他說他們一定可以在台北相聚的,他說……
當下,她聽從他的話,不讓自己成為阻礙,咬牙盡全力的奔跑,夜色墨黑雨勢漸大,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跳上火車,然而她卻在那回眸一瞥之際,天邊打下一道雷,讓她看見一抹染血的身影帶著祝福的微笑虛弱的倒臥在遠遠的軌道上不起。
「春曉、春曉--」她哭著大喊,衝出車廂想要跳下火車,然而火車已載著她遠離了。
大雨弄糊了冷春曉姑姑家的地址,她索性日日傻傻的在車站等待他來會合,然而他始終沒有出現,沒有……他說的話,一切都成絕響……
恭雪珊虛弱的請求空姐給她一杯熱水,往事讓她心情沉重,低頭默默的啜飲著,直到飛機降落波蘭的國土,她都沒有再睡去。
她試圖想著這一次的工作,不讓痛苦的回憶佔據她太多思緒,因為她沒有放棄希望,始終堅定的相信他總有一天一定會出現,反覆幾次深呼吸後,她再次展露有精神的笑容,讓回憶終止。
話說這次波蘭之行,行前又是一頓折騰,周如宜原先安排的旅遊攝影師竟然臨時出包說不玩了,當場嚇得恭雪珊在台北雞飛狗跳,幾番奔走,終於找到一個拍攝風格前衛特出的攝影師,原以為事情就這樣定了,偏偏,那攝影師臨行前竟然說他回不來,因為瀕臨死在法國女人的雙腿裡。
哇哩咧,她接到電話差點永遠倒地不起,就說搞藝術的男人不能信任,不甘心屢次被放鳥的她開始日日夜夜的打越洋電話騷擾那快要死在女人腿間的攝影師,非逼他找個人頂替才放他罷休。
天可憐見,總算在登機前,敲定了一位旅居波蘭的華人旅遊攝影師,衰神附身的命運暫時畫上句點。
然而命運的衰神真的只是暫時休息,因為恭雪珊在抵達波蘭後,航空公司用莫可奈何的態度向她表示,她的行李遺失了。
「什麼--遺失了!」她趴在櫃檯前用英文咆哮,「你給我講清楚,為什麼行李會遺失?裡面可不只是一般衣物啊!有我的筆記型計算機、旅遊採訪數據、隨身家當……你把我行李搞丟,我要怎麼活下去?這裡是波蘭不是台灣啊!況且我是來工作的。」她橫眉豎眼的,再也顧下了優雅形象。
不讓對方因為她的瘦小而藐視她的存在,她卯足全力的抗議叫嚷,非要航空公司把她的行李挖出來不可,只是對方竟然英文說不過她,轉而用波蘭語來對付她,這讓一句波蘭語都不懂的她更加氣憤,索性罷住整個櫃檯,不停的抗議再抗議。
這廂,遭到成諾奸計陷害的冷日堯心不甘情不願的到機場接機,手拿愚蠢的接人看牌枯等許久,明明牆上告示牌顯示班機已經抵達多時,機場大廳裡入境旅客也都走了差不多了,偏偏他始終沒有等到任何一個疑似來自台灣的女人。
他實在不明白,既然那位旅遊撰文作家是身經百戰的獨立旅人,為什麼還要他做牛做馬的當個廉價地陪,又是接機又是食宿交通安排,還得當翻譯,他冷日堯到底是招誰惹誰?
抱怨的當下,耐心嚴重缺乏的他再度打電話到雜誌社去確認班機,一聽之下狠狠翻個白眼,「沒錯啊!就是這班飛機啊,人呢?媽的--」
冷日堯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等人,而這個想要住進他房子的傢伙竟然敢讓他在機場傻傻的等,當下,他決定到航空公司櫃檯去詢問確認,最好這個台灣笨女人有搭上飛機,要不然他一定會用堅定的口吻告訴她,不用來了!
還沒靠近,遠遠的,他就聽見長串的抗議聲,他皺起眉,很難想像世上有如此刁蠻潑辣的女子,聽那嗓門,真是標準的潑婦!
然而隨著距離的拉近,他清楚的看見所有的咒罵聲皆是來自於航空公司櫃檯前的那位女子,腦子頓時警鈴大作,心陡然一沉的發出悶語,「Shit!不會就是她吧?」心足足沉到馬裡亞納海溝去。
如鷹般銳利的雙眸掃視四周多如繁星的側目,冷日堯感覺兩鬢劇烈發疼,暗自打算著,萬一待會確認他等的人真不幸是這女子,他一定要在最快的速度下硬著頭皮上前,把這丟臉的傢伙打包帶走!
堅定立場後,他的腳步很視死如歸的接近,而僅僅是短暫瞥向她手中的護照,他已經確定她就是他要接機的人--恭雪珊。
就當恭雪珊跟櫃檯人員一來一往的爭執時,一記醇厚的嗓音凌空而下,以著流利的波蘭語代替她和眼前的波蘭老男人交涉,登時,她傻呼呼的抬頭看著眼前的東方男子,像對待天神似的用崇敬的眼神膜拜他。
天啊!他好高,鼻子挺得有如雕鑿完美的藝術品,那側面線條看起來煞是英挺俊偉,別說她的艷遇就要從機場櫃檯開始,那她定會高興萬分……
兀自陶醉的當下,忽地,東方男人轉身對她說:「行李確定是遺失了,不過他願意代為尋找查詢,倘若真找不回來,航空公司會全數賠償,如何?」
別過臉的瞬間,眼前的這張臉孔叫恭雪珊的呼吸全然終止,方纔的潑辣全都消弭無蹤,她吶吶的看著他,老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他,這個男人是……是冷春曉!
「如何?」冷日堯有些不耐煩的再次詢問。
「喔、喔,好……都好。」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內心澎湃得幾乎無法控制。
忽略她的蠢樣,他逕自用波蘭語與對方交涉完畢,再睞向她一眼,「走了,恭雪珊小姐,如果行李找到了,航空公司會馬上送到我家。」
聽他喚著自己的名字,她眼眶頓時熱了起來,不消須臾,一陣氤氳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