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
「是,青青告退。」
醒兒眼巴巴地看著她走出房門,又見石鹹手捧藥汁慢慢走近。她無計可施,索性轉開頭,來個相應不理。
「你還記得你答應我的話嗎?」他突然問。
醒兒不解抬頭。「我答應你什麼?」
「姑娘承諾,只參觀牧場,不會騎馬。」
「呃……這……」醒兒啞口。
她原本是打算享受馳聘之樂,哪知道挑錯了馬,弄得驚天動地不說,還因此摔下馬,這回丟臉丟大了。「對不起。」她囁嚅地道:「其實我並不想發生這種事。」
「顯然的,你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騎馬。」石鹹輕歎一聲。「而我竟傻得完全沒有防備。姑娘受傷,是我疏忽之故,在下得負一半的責任。」
「不。」她驚訝地抬眼看他。「你何必責怪自己,是我不聽你的警告,這才受傷的,與你無關啊。」
「還是得怪我,是我沒有好好保護你。」
她搖頭。「是我不自量力。」
她根本不瞭解這個社會,就率性而為;自憑一點皮毛的騎術,就想駕馭良駒,豈知宋朝的駿馬和台灣那些早經馴服的駿馬不可相比。唉!怪只怪她太過任性。
「總之這不關你的事,你就別再自責了。」她結論道。
「姑娘把這碗蕖喝下去,在下才能寬懷,否則將一輩子良心不安。」
「什麼?哪那麼嚴重!」醒兒大叫。可惡!他真是愈來愈奸詐了。
石鹹輕笑。「姑娘,這碗蕖不苦的。我問過莫柔,她主要以山藥、玉竹、松柏、蓮子等做這帖安神藥,我也請人在裡頭多加蜂蜜,所以你大可放心喝下。」
「我沒聽錯吧?這藥是莫柔開的?」
石鹹頷首。
「那個背叛者,混帳。」醒兒暗咒。
「姑娘?」
「好,我喝我喝。不過,我有個條件。」
「條件?」他蹙眉,肯定又是什麼刁鑽古怪的要求。
「我喝完這碗藥,你要答應讓我和莫柔到燕京去玩。」醒兒說完,吐了吐舌。她是愈來愈得寸進尺了。
石鹹沉吟了一下。「我答應。但是否可讓在下同行?」
「你也要去?」醒兒聳一下肩。「隨便你。」
「喝藥吧。」
醒兒接住碗,邊喝邊嘟嚷:「我發現你們石家堡的人都很固執,個個像頭驢。」
她喃喃咒罵,石鹹不以為忤,面帶微笑地看著她喝完,隨即遞上清水供她漱口。
她喝完藥,舔舔嘴,又點了點頭。「嗯,你沒騙我,這藥是不太苦。」
石鹹將碗放回桌案,邊問:「在下何曾欺瞞姑娘?」
醒兒怔了怔,低聲道:「沒有。」
非但沒有,石鹹還待她好極了。像這回明明是她違約,可是他沒有責罵她,卻反倒怪罪自己;而她卻是受了傷也不安分,反而亂使小孩脾氣,不肯喝藥。醒兒輕歎一口氣。為什麼她會愈來愈任性、愈來愈不懂事呢?
因為石鹹。她立刻有了答案。石鹹寵她、處處讓著她,而她也漸漸把這份縱容視作理所當然。不行啊,她怎能沉溺在他的溫柔中呢?總有一天,她將離去,那是永別。她和石鹹的相遇會成為記憶,她和石鹹是一別就難再相見的……
醒兒愈想愈有想哭的衝動。石鹹就在眼前,她好想再次撲進他寬闊的胸膛,哭盡自己的悲傷與無奈……不,不行,你不需要。醒兒閉起眼睛,嚥下湧至喉頭的悲撼,把頭埋進絲被離。
「怎麼了?我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嗎?」石鹹蹙眉盯著她,憂心地問。
不要對我太好,不要對我太好!她在心裡吶喊;我承受不起啊!
「姑娘,你不舒服嗎?」
「沒有。」她手指緊抓著絲被,聲音悶悶地由被裡傳出:「我很累,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她的聲音怪怪的,帶著哭音。
「姑娘……」石鹹想安慰她,遲疑地伸手,但心裡有個聲音在說:你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放手吧。伸了一半的手硬生生收回,他猝然起立。「在下告退。」
房門開了又關,醒兒翻身坐起,房中已無石鹹身影。
「嗚……石鹹……」她淚流滿面,戀戀低喚:「石鹹!」
怎麼辦?她已經太依賴他了。
今日北京,昔稱燕京,又叫幽都,為幽州之都。
燕雲十六州包括: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媯、儒、武、雲、應、環、朔、蔚。在今河北,江西省北部,南北寬約三百里,西長約千里,它是中原的屏障。後晉石敬瑭自立稱帝時,向遼借兵,割十六州為禮,把它給賣了。宋王朝曾兩次全力出兵北伐,想收回十六州,可惜未能成功。
而燕京雖是遼國屬地,但因地域的關係,住的都還是漢人。燕京城街道寬闊、店輔、貨物聚積、車馬絡繹,是當時遼國一大城鎮。
石鹹伴著醒兒、莫柔進城來。她們看到行人如織,熱鬧滾滾的繁華景象,都十分開懷。
莫柔整日研醫,難得逛市集,看得心喜。
醒兒則訝異竟能親見以往只在電視上看到的影像,雙眼睜得大大的,分不清心中是何感覺。讚歎嗎?上帝有此通天之能;驚異嗎?二十世紀的現代人置身在古老中園的巷道中,這一刻,她不禁懷疑自己身在夢中。
「醒兒,你看,有人在耍雜技耶!」莫柔叫道,拉著她的手擠進圈子裡。
空地上人群站開一個大圈,看雜技團的人正在耍大刀、獻花槍。醒兒因為常在電視看到類似場景而不覺新奇,莫柔則是瞧得津津有味。
「嗯,這個橫劈力道不夠……這一腳踢得好……」
醒兒訝異地回視莫柔。想不通一個救人為職的大夫,怎麼會對舞刀弄槍的事這麼有典趣。
耍稚技的人落下最後一刀,拱了拱手,表示演出結束,接著翻過銅鑼承接賞銀。莫柔輕輕一歎,黯然地退出場子。醒兒不明所以,忙跟上她。
在她們身後,石鹹揚手丟了幾枚碎銀入賞盤。
「怎麼了?看得好好的,你幹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