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兒。」該死的白衣,我非打散了你的骨頭不可。「我不知道白衣跟你說了什麼,但你可以不必理會他的;他太過關心我,難保不會對你誇大其詞。」他極力淡化整件事。
誇大其詞?醒兒暗翻白眼。當她是瞎子,沒有眼睛看的嗎?
「那你告訴我,這些圖全是你話的嗎?」
最難解釋的重點來了。怎麼說才能令她釋懷,不在意地離去?石鹹思忖。
「喂,帥哥,你出神啦?」
「嗄?」
「是你畫了這些畫?」
「是。」他硬著頭皮回答。
「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會畫圖。」她咕嚷,又問:「為什麼要把我畫下來?」
「白衣沒告訴你嗎?」
她將頭垂在胸前,紅著臉道:「我要聽你說。」
他該怎麼說?石鹹心想:不能表白真情夠苦了,難道還要他否定自己的情意,告訴她他一時好玩,閒著沒事,畫她來打發時間。
「喂,為什麼我問你話,你都遲疑這麼久才回答?」
石鹹抬頭,眼光掃過每一幅圖。「或許是為了記念吧。」他說。
「紀念?」她霍然轉過臉,直視著他。「紀念什麼?」
這清麗的容顏,到老該也是這麼美吧,可惜他看不見了。他靜靜凝視她,沒有應諾。
醒兒心一動。他一直是這樣看她的嗎?用如此深情的目光看她、畫下她。為什麼她從來沒有發現呢?
「回答我,紀念什麼?」她問,執意要他回答。
他眼睛上抬,癡迷的目光扣住那幅「鞦韆圖」,他最愛她歡笑時的燦顏。
「記念一個人,紀念一段情誼。」
醒兒揮去淚水。「你可以不要紀念,把我留下來。」
他回眸,驚見她的淚。「別哭!」他動容地喊,拇指輕拭她的淚水。「你不孩哭,我不喜歡你哭。」
「是你惹我哭的!」醒兒心痛地說:「我都還沒走,你紀念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苦?為什麼要一個人受?要是白衣沒告訴我,你要折磨自己到何時?」
這個問題他曾問過自己,而他總是以為已經痛到極點;但實則不然,痛楚隨著他每一句聽似淡漠的話而痛得更深,痛到神經都麻木。
他開始發覺,現在和醒兒對話的不過是一具行屁走肉。
「你為什麼不把我留下來?你真的拾得我走嗎?」
他身軀一震,已然麻木的心又割開一道更深的傷口。
「說啊,你拾得嗎?」
兩個字,兩個字就能斬斷這一段情愛糾葛,兩個字就能讓她飄然遠去……
「拾……」天啊,他說不出口。這違心之論好沉重,壓得他快透不過氣來。
「拾得嗎?」她再問。
「拾……」他雙手握拳,深深吸氣。「拾……得。」
「騙人!」醒兒拋下畫,衝進他懷裡,猛捶他的胸膛。「騙人、騙人!你以為我是瞎子嗎?為什麼不明說?為什麼不留下我?」
因為不能。現在她感念他的深情,會留下來,可是將來呢?終其一生再也見不到親人的苦,她會怨他、會想離開:而他受不了,他會崩潰。
「龍兒……」他握住她亂敲亂打的手。「我問你,你可有一點喜歡我?」
「何止一點,我好喜歡你。」
石鹹笑了。滿腔愛戀並非盡落大海,這些許回應夠他一生重溫、回味無窮。夠了,這就足夠了。
「那麼聽我說,」他靜靜地開口:「你正值花樣年華,青春貌美,美好的未來在等著你;而我只是你生命中一小段的插曲。一旦你回到你的世界,重回家人的懷抱,你會慢慢忘了我。也許你會在遲暮之年又想起這件事,但那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醒兒哭道:「這不是小事!」
「別哭,大事小事都無所謂,重點是,你會忘了我,然後……去找一個真正適合你、值得你愛的人。」
「我不要!」居然叫她拾近求遠,什麼邏輯嘛。石鹹還不夠疼她、愛她嗎?她何苦再找別的男人?
「別哭,乖,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石鹹為她拭淚,手指留戀地輕撫她的臉蛋。
「你……帥哥,你不是叫我別走嗎?」
「那是傻話,你忘了吧。」
「那你不喜歡我了?」
石鹹搖頭。「我愛你。」他語出驚人。「所以不要你哭,快樂地去吧。」
「但是我也愛你啊!」她急急地喊。
石鹹一震。「那就留住這一刻吧。明天朝陽升起,你將奔向你的前程。」
什麼話?她可不相信剎那即是永恆的謬論。
「一直聽你說我,那麼你呢?我走了你怎麼辦?」
不怎麼辦。石成想道:就是守著這間秘室了度殘生。
「你呢?告訴我你怎麼辦?」她搖著他的手臂問。
「別管我,你考慮自己就成了。」
醒兒注視他良久,又撲進他懷裡。
「十足的傻瓜!就只會替我想,你怎麼不為你自己多想一想?」
石鹹雙臂交疊,抱緊懷中的軟玉溫香。就這一回吧,讓他放縱這一回,感受她的馨香,做他長久以來一直想做的事——抱緊她、牢牢鎖著,不放她飛走。
「你不留我也不行了。」她埋在他懷裡,聲音悶悶地傳出:「我決定留在這個世界,一輩子讓你養。」
「什麼?!」石鹹吃驚地送手,不可置信地瞪著她。
「你在說什麼?」
「怎麼?」她嘟起嘴。「你不願意收留我了?」
「當然願意……不……怎麼你……」他語無倫次。
「傻瓜!」她笑了,又抱住他。「我要留下來,一輩子留在你身邊。」
石鹹呆了、傻了,一晚上的大起大落,打散了他所有冷靜自持的面具。聽到這個天大的消息,他竟然面無表情,怔怔站著。
「你說好不好?」她膩在他懷裡問。
「好。」
醒兒覺得不太對勁……他怎麼全身僵硬,好像木頭人似的?不會是被她嚇傻了吧?「帥哥?石鹹,你還好吧?」
「我……」他眨眨眼,再眨眨眼,終於慢慢恢復了知覺。
「你還好吧?」
「好……」他突然回過神,急切地抬高她的下巴,看清她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剛剛說了什麼?再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