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到大從來沒有像這次那麼慶幸自己是個啞女過。她拍拍驚魂未定的胸口,猶如針在扎似的痛刺激著她的手掌,一再提醒她該去做雪療法。
睡著了嗎?
雪殘俯身近看他,見他眼皮仍是合著才舒了口氣,然後躡手躡腳地翻過被子,因為他一個大塊頭幾乎佔住床頭及床身,她只好移動可憐的傷臀在床尾下床。
下床之後,她還是不安心地回頭察看他的情況,確定沒有清醒的徵兆,她才小步小步地走向門口。
砰的一聲!
沒關緊的窗子赫然被風吹開,聲音之大驚得才正要踏出房門的雪殘,心猛跳個不停。
之前的驚嚇加上這次的聲響,即使再有膽量的人怕也丟去了半條命,何況是一名弱女子。
望著開啟的窗子,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她直接望向木床,只見毋情直靠向床板不住地哆嗦著;她馬上趨前關上窗子,顧不得牽動臀部神經會引來多大的痛苦,她只求他千萬別醒,最好是與周公下棋下到天亮。
痛!牽一髮則動全身。
她的眼角微微扯了扯,除了不許自己將情緒表露出來,亦勉強自己得將蝕骨的痛楚吞往肚裡。
見他仍有些發抖,雪殘拿了件厚衣想替他披上,但想想還是算了,且也意識到她不該對仇人產生仁慈之心。
於是她將厚衣放在床上,冷眼看了他顫抖的身子一眼,然後踱著小步離開房。
對仇人仁慈便如同加速自己的滅亡!
「總算被我抓到了。」
聲音之突然,讓正蹲在後院挖取雪球的雪殘防不勝防,著實地嚇了一大跳。
「怎麼,不回頭看看我是誰嗎?」很顯然的,如此惡劣口氣為何人所擁有,自是毋庸置疑。
雪殘手緊抓著雪球不敢回頭,並不是她膽小,而是怕這一個回頭,便是承認她就是雪女。
之前他逼問她是不是雪女時她都沒回答,他心裡一定起了疑心,也許早已一口咬定她就是雪女。
可這會兒,被當場逮著了,怎麼辦?
在她手中的雪球漸漸由白轉紅,甚至滴下幾滴血在雪地上,然而她卻全然毫無感覺。
「你瘋了是不是!?」毋情一把拍掉她手中的紅雪球,抓著她瘦削的肩頭猛搖,終於搖回了她的神智。
她訝於他的接觸,疼痛感也隨之而來,疼得她眼睛幾乎睜不開。
「自作自受,活該!」
平平淡淡的反應,她早已習慣他的冷嘲熱諷,並不在乎多少枝冷箭射向她;她唯一在乎的,即是謹記娘的遺言——不能以雪女的身份出現在人類面前。
而今,她卻……
「幹嘛沒反應?作賊心虛了?」他挑眉,頗有輕視意味。
而今她卻違背了娘的遺願,她實在不孝!
見她依然靜默,毋情挑高的濃眉不禁垂下。「喂!女人!」語氣聽得出有明顯的變柔。
唯今之計,是該自我了斷,還是就此放手永不下山?
「你究竟怎麼了?」毋情的濃眉聚攏,擔憂的心情氾濫成災。
不!雪殘突然猛搥打雪地不止,仇恨攻心,壓得她怒不可遏,幾近喘不過氣來。
她瘋狂的舉止簡直嚇呆了毋情,等到回過神來,他才連忙抓住她的雙手,以防她再度自虐。
「你要死的話,也不該用這種死法啊!」
說什麼她也不放棄,這個仇她是報定了!雪殘兀自沉浸於仇海之中,她的眼、她的表情佈滿了暴戾之氣。
「你給我清醒一點!」情感的浪潮洶湧捲來漲滿他心房,他擔憂地狂喊,想喊回她的神智。
她怎麼會這樣子?誰來告訴他!毋情頻頻在心底瘋狂吶喊。
原本搥打雪地的雪殘現在換成搥打他的胸膛,她紅著眼,絲毫沒有罷手之意,使力地搥著,喪失理智的她壓根兒不知眼前站著的是誰,只是一味地想發洩長久以來的心頭之恨。
啪的一聲!
「你給我清醒一點!」他用力搖晃她,甚至不客氣地賞了她一巴掌。「你這樣子是想折磨我、害死我是不是!」他怒吼。
撫著發紅的臉頰,她人總算安靜了下來。
他凝視她,反映在他眸中的,是她迷惑的表情。
「清醒了嗎?如果清醒就一一回答我的問題。」話落的同時,他一把抱起她毫不費力地踏入屋子。
呀!她愕然地驚叫一聲,從未與任何人有過親密的接觸,就連她受傷時也是雲大哥叫鄰居的姑娘幫忙抹藥,如今這個男人居然抱起她!?
她隨即掙扎,後果卻是引發更痛的痠麻。
第4章(2)
「不要亂動,否則我立刻放手讓你痛得更厲害。」
她嚇得臉色蒼白,身子馬上變得跟石塊一樣僵硬。
「這才乖嘛!」毋情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然後輕輕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蓋上被子。
雪殘低著頭,眼珠子偷偷往上瞟向他,心裡著實猜不透他要幹什麼,亦不想也不願知道自己先前猶如深海般的仇恨,為何在一看到他的臉時馬上減弱一半的原因。
難道說她不再恨他了?
不!不可能!若是她真的不再有恨,當初她就不會殺了當年曾經參與殺害娘的一夥人。
可是,為何每每總在心生仇恨之時看到他,一股奇怪的情愫便取而代之地浮上她的心頭。
不行!不可以!她不可以有這些感覺,絕對不可以!
雪殘著實慌了心,一時之間錯綜複雜的情緒令她不知所措,再偷瞄向他,察覺他漸漸對她的不同態度與他眼中的溫柔,她怔愣,芳心一點一滴的軟化。
驟然收神,逐漸熾熱的愛戀大大地震撼了她。不、她不該是這樣的啊!
心隱隱掙扎,精神上無力的脆弱,情感與理智奮力地拔河著,於是一方跌得慘敗,最後贏家是情感,她終於崩潰。
他細心溫柔地為她抹藥直至纏上布條,一切的一切盡收她眼底,他的眸子除了溫柔還有深情;她,不禁哭了。
「怎麼哭了呢?」毋情拭去她的淚,動作極輕柔。
雪殘搖頭,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讓毋情擦也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