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紀原認為事情沒完,孩子們高興得太早了。
「怕就怕莊富強不死心。」
「不然他還能怎樣?拐跑大姐嗎?」
穆尚理打從心底看不起眼睛比腦袋還大的莊富強。
「不無可能。」穆崇真蹙起雙眉,心情沉重。
「唉!我很怕他傷害可欣。」穆紀原額頭的紋路更深了。
穆尚理大有不惜豁出去的搏命狠勁。
「誰怕誰!我會保護大姐,他不可能有下手的機會。」
「烏龜都怕鐵捶了,你拳頭再粗也敵不過子彈!」
穆崇真當場澆了小弟一公噸剛從南極運回來的冰水。
穆尚理氣憤的說:「像他這種人根本沒有資格配槍!有殺傷力的武器被他拿來亂用,遲早出事!」
穆紀原背上冷汗直流!兒子的無心之言,讓他悚然心驚。「我去找他的主管,看能不能別讓他帶著槍滿街跑。」
「恐怕很難,警方不會相信的。」穆崇真不抱任何期待。
穆紀原心煩意亂,在客廳中來回走個不停。
「總要試試,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穆尚理不甘心極了,問道:「法律為什麼不能保護好人呢?繳那麼多稅不就是圖個生活有保障嗎?」
穆紀原善盡父親傳授子女人生經驗的義務,諄諄說道:「傻孩子,壞人是不怕法律的,法律只保障懂它的人。」
穆崇真側頭想了想,心中已作出決定。
「那我以後要念法律。」
「還有我!」穆尚理大聲附議。
欺負人總比被欺負划算,只要能保護大姐不受傷害,萬事好商量,別說學法律了,叫他學狗爬都成!
穆紀原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搖頭反對。
「兩個都不准,我才不要孫子變成畸型兒!」
人家說律師生的小孩沒屁眼,那他的孫兒孫女多可憐哪!
穆尚理和穆崇真同一個鼻孔出氣,聯手拆他爸爸的台。
「念物理又好到哪去了?給我們取這種怪名字!」
他的還好,二姐的名字和吊死煤山的崇禎皇帝同音,莫名其妙當了「昏君」,慘烈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崇尚真理有什麼不對?」穆紀原理直氣壯地表示:「本來你媽還想叫你們可喜可賀呢。」
孩子是老天爺的恩賜,生下雙胞胎,一舉得男又得女,如果還不算可喜可賀,那麼就沒有值得慶祝的事情了。
「天啊……」
穆崇真和穆尚理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臉上出現幾百條冷颼颼的黑線,頭頂上的烏鴉更是傾巢而出。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彌天蓋地,黑暗裡,他焦燥地左衝右撞,卻找不著出口的方向。
三道幽渺的白影在他身前晃蕩,似笑非笑地不住向他揮手。
爸……媽……大姐……
他狂亂地呼喚前方的親人,可是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儘管他不要命地拔足飛奔,全力追逐著幽幽飄開的三條人影,但卻只能無力地看著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遠。
爸……媽……大姐……
一股陡起的劇痛席捲了他的意識,但他依然叫不出聲,只覺得四肢百骸都不由他使喚,而刺眼的腥紅更瞬間取代了冥合。
霎時間,他彷彿看見母親的頭擱在父親腿上,大姐的身體半壓著二姐的小腹,雙眼未閉,一臉的不可置信。
爸……媽……大姐……
霍地,他從床上坐起,柔滑的絲被褪落在腰間,微光中,猶可見他一身的冷汗涔涔。
是做夢嗎?
如今,他是夢是醒?
穆尚理一顆心彷彿被剝成兩半,那種蝕心刻骨的痛楚,彷彿揮之不去的夢魘,在每個夜裡浮上心來。
莊富強毀了他們的家!
爸媽死了,大姐也死了,只剩他與二姐相依為命。
他不甘心,他好恨!
望著床頭依稀可見的全家福,哀傷、痛楚、悲苦、絕望諸般情緒融合在一起,並轉變為全然的憤怒與狂暴。
微光中,只見他左脅下月白色的疤痕,閃動著妖異的氣息。
他會報仇的。
熱鬧的耶誕節,當然少不了熱鬧的耶誕舞會。
在各家的聖誕舞會中,遠觀法律事務所創立人夏振剛舉辦的舞會要算是最特殊的,因為這還是夏家小公主夏盈玥的慶生會。
加拿大進口的柏樹佔據客廳最顯眼的位署,樹身上除了姜餅人、天使、星星和鈴鐺,還有更多寫滿祝福語句的卡片。
耶誕樹下堆滿了禮物盒,牆上垂掛一條一條的,會發出金、紅和綠三種顏色的小燈泡,空氣中飄著甜得膩人的蛋糕香氣。
「玥玥,生日快樂!」
剛滿五歲的夏盈玥裡著一襲粉紅色真絲洋裝,兩扎髮辮下繫了兩朵蝴蝶結,高舉雙手接過頂級Mohair羊毛製成的泰迪熊,小熊身上還穿著名牌服飾Celine特別設計的羊毛衣帽,非常可愛。
「謝謝儒珊阿姨。」
夏盈玥偎進趙儒珊懷中,在她臉頰印下一記響亮的吻。
趙儒珊摟著小女娃,親熱地蹭著她的鼻尖。
「爹地和媽咪馬上回來,你再等一下就可以吃蛋糕了。」
夏盈玥睜著一對大大雪亮的眼,那雙眼,冰瑩清澈,輕盈靈活,似乎單是眼睛就會講話、會撒嬌一般。
「爸爸又去哪裡了嗎?」
哪裡?趙儒珊被小朋友童稚的用語逗得格格直笑。
「玥玥好聰明,爸爸又去法院了。」
夏盈玥小臉皺得像張未鋪平的雪白床單。
「今天是耶誕夜,爸爸為什麼還要去那裡?」
因為大頭目是無可救藥的工作狂!身為夏振剛的機要秘書,趙儒珊絕對是最有資格作此評論的人。
她用五歲小朋友聽得懂的話解釋說道:「前陣子發生一件大案子,爸爸是被告的委任律師,今天第一次開庭,所以要去法院。」
警察求婚被拒,持槍殺害女友一家人,造成三死二重傷的慘劇。
兇手莊富強的父親和夏振剛是台南同鄉,拗不過他跪地苦求,久已不親自出庭的夏振剛再次被迫上陣。
夏盈玥小小的、可愛的身軀一僵,眼眶迅速泛上霧氣。
「儒珊阿姨,尉采容的媽媽不准她和我講話。尉媽媽說,爸爸不是好東西,都替壞人脫罪……什麼叫脫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