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有愛心,目前的狀況就可以證明他跟一般遠庖廚、視小孩為畏途的大男人不同。
這份認知讓區可佟才平復的心湖又泛起漣漪。
假使能有這樣的夫婿,她會一生幸福……
但是,他對女人沒興趣。戚寧遠說過的話言猶在耳,他不是會無的放矢的人,更尤其,他那麼討厭女人,連碰一下都不肯,他們會有什麼將來?
苦澀從她內心一角滲透開來……
她十九了,普通人家的閨女可能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娘了,她卻寒梅無訊。像她這樣的出身,又帶著一群孩子,不會有人要她的。就算要她,誰又有容人大度收養歐陽他們?要她捨棄他們是絕無可能的事,就算她一生出嫁無望她也不後悔。
綺思旖夢不切實際,她還是別作白日夢的好。
「你是個很好的示範導師。」換言之,他的方法是全跟她學來的。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很多事在於學跟不學,有心與無心而已。
「我帶過那麼多小朋友,就算不懂也硬得摸熟。不過,你真心要收養這孩子?」他或許不是粗糙的大男人,但,他還是男人,撫養一個嬰兒並不簡單。
「否則我何必大老遠往京師跑?」他瞇起眼,接受陽光的撫慰。
跟她談話似乎不如剛開始難,她的聲音珠圓玉潤,帶著少女獨有的特徵,雖然他向來喜歡獨自航行,可是,別有一番滋味。
「你一定要跟我保證,以後不管怎樣都不能拋棄他。」養小孩不是養動物,一旦喜新厭舊就可以棄之不顧,但她很願意相信他,真的。
「我不向女人保證什麼,也沒必要。」她不相信他?「你的工作就是在這段時間內照顧好他,我們的契約成立,永遠就沒有關係了。」
人與人的糾葛是來自過分的親近,孑然一身就不必多浪費精神氣力去擺平人際關係的麻煩,這樣對大家都好。
她是個絕對不一樣的女孩,可是沒有特別到讓他放棄堅持的地步。
區可佟喉頭一熱,差點無法呼吸。他一定不知道他的話有多傷人,但是,句句實話,他們之間會在一起,不就是源於一份契約,他給她想要的屋子,她陪他走一趟京師等他找到他要的奶娘,他們之間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在奢望什麼啊?笨可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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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順風,船在幾天內就抵達了繁華的京都,鵝毛似的飛雪紛紛又紛紛,分不清近處或遠方都是一片茫白。
戚寧遠直接將船泊入最熱鬧的船塢碼頭,立即,碼頭的工人哈著凍紅的手扯著繩索迎過來接手。
「等雪勢停止,你可以下船入城逛街,記住,胡同和小巷盡量不要進去。」穿著厚襖,黑髮成辮,戚寧遠將娃娃抱著,盡實地對區可佟交代該注意的事項。不管城市或鄉間,藏污納垢就那些地方。他對她有著一定的責任,雖就止於字面上的義務,他還是要不厭其煩地叮嚀。
如果是他一個人,又何來這許多不便!
「你聽見了沒有?」看她失魂落魄地,女人心,不懂!
「如果我對你只是表面上的責任,你大可收回你那不必要的雞婆,我不是三歲孩童了。」看著他那副無關緊要的面孔,她忍不住鬧彆扭。
戚寧遠當她年幼無知不予理會。「別替我惹麻煩。」想挑釁他的脾氣,她的功力還不夠深厚,碼頭上龍蛇混雜,他一點玩笑都不想開。
「知道啦。」很不甘願,又不得不允諾。「惡勢力必敗!」後面的句子是她自動添上的嘀咕。明的扳不倒他,暗著唾率——他可管不著了。
「你說什麼?」他耳尖得很。
「什麼的什麼?」打混裝糊塗,她最拿手了。
戚寧遠告訴自己,此時此地不是尋根究底和發脾氣的時候。真是小家子氣的丫頭片子,有仇必報,唉……
嚇死人了,剛才那一霎,她還以為他那凜人的眼神會吃人。
人,有許多種類,戚寧遠都不在她所認知的類型裡。他有許多面,她卻最受他氣質中冷靜的漠然所吸引。
這一分析起來是不是代表她有被虐待狂?怎麼會?她最討厭看他的壞臉色了。偏偏這一路走來他也只有頭幾天她暈船的時候施捨了她幾分溫暖,接下來的旅程都是各自過各自的。
她托著腮想得出神,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前頭有頂軟轎款擺著朝她過來。
鶯聲晰瀝,粉香襲人,滿頭的珠環玉繞讓眼前的麗人憑添嫵媚嬌艷。尤其一只翹頭鳳釵含著晶潤的珍珠綴在如瀑的烏絲中,高貴的狐氅裡著生姿的美人臉,含羞帶怯,活脫脫是天上仙子下凡來。
自從她一出現,區可佟感覺到整個碼頭的工人不止呼吸節奏亂了,就連腳步也千斤沉重,每走一步都好像要他的命似地躊躇在美人的身邊。
美人目不斜視,婀娜多姿地來到區可佟跟前。
居然有人連走舢舨都是優雅自然,哪像她頭一回上船時差點沒用爬的。唔!算了,現在哪是研究這種問題的時機!烏鴉和鳳凰本來就不一樣,別鑽牛角尖、自尋煩惱才是。
「敢問……戚大哥在嗎?」她不止聲音動聽,眼波流轉時媚而不妖,艷而不膩,好個美人胚。
「他……剛走。」可佟吞了老大一團口水,才把發直的眼睛變正常。
「無妨!我就等他回來。」她露齒而笑,隨即轉過身打發還候著的轎夫。
「你跟他……」看她叫大哥的表情嬌憨多態,想想自己跟戚寧遠連稱呼都處在曖昧不明的地步。
「大妹子,外面是風是雪的,咱們進裡頭聊聊去。」伸出塗了指甲花的手,她輕拂區可佟髮際的雪花,自然而然地勾著她的手臂,親熱地往船艙移步。
「好冷呵,今兒個一早下到現在,如果有杯熱茶怯寒是再好不過了。」人了船艙,她動作嫻熟地脫掉大氅,落坐在戚寧遠最愛的一張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