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沙岸邊等著、等著,等待被她拖下水的男人冒出水面狼狽的樣子;可是除了剛剛他落水時的偌大聲響外,什麼都沒有,潮汐來來去去,帶來寄居蟹和一些碎貝殼,就是不見人影。
「唉,別嚇唬我啊,你快點上來。」他不是擁有極佳的水性嗎?為什麼下水後就不見人影了,會不會撞到海裡的礁石什麼的?越想心越慌,方才瞬間的快感早就在區可佟的心中蒸發得無影無蹤。
「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可不能死啊!」把雙掌圈成筒狀,區可佟再也顧不得自己一身狼狽,又踩進水裡。
她不要再有任何人為了她而死掉,再也不要!
多年前,當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就因為惡作劇害得疼她的爺爺在夜雨中淋了一宿的雨,為此,收養她的爺爺在年邁體衰又感染風寒的情況下撒手西歸,留下她和年齡小她一歲的童飛。
錯誤怎能一再重演?她的俏臉只剩一抹蒼白,現在的區可佟不再是愛笑的娃娃,她驚懼交加,奮不顧身地步入深及下巴的水中。
一步一步,因為專心,等到她發覺,自己的腳已經踩不到底,海水洶湧的浮力讓她不知如何平衡是好。潮水倒灌而來,前浪和後浪重疊,她毫無選擇地沉入碧藍的海底。她睜眼,瞪著魚蝦在她身旁游來游去,可也只是一下子,水壓愈來愈大,將她肺裡的空氣全擠了出去,渾沌的腦子更昏了,四肢失去了自主能力,她筆直地往下沉——
原來死亡是這種純白的感覺,不壞嘛!
在意識淹沒的最後一剎那,水中的波動有了急遽的改變,她覺得有什麼正快速地朝她而來。區可佟沒能看清楚,眼睛失去控制的能力,腦子也是……逐漸昏死過去。
*** *** ***
那種感覺很微妙,很像被母親抱在懷中搖晃,一波波的,有股失去已久、懷念的依戀,緩緩在心海迴盪,在四肢百骸滋生,讓人不忍猝然剝離。
慵懶地睜眼,入目的是一目瞭然的房間,整個空間設計得輕巧爾雅,沒有浪費一寸地方,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
區可佟站直身子,這才發現她是在一艘船的船艙底,搖晃的感覺是外面海濤的拍打所致。走出房間,她不由得眼睛一亮。精緻的起居室寬裕敞闊,數盞水晶紗罩燈籠固定在船艙各處,幽幽散發著光芒。區可佟摸了摸木質的傢俱,原來一切的東西都是固定的。
循著垂直的樓梯走上甲板,不羈的風立刻弄亂她的頭髮。這一摸,也才發現她整頭是沙,衣服髒得像打過滾的驢也沾滿了沙子。方才裸著腳踩在波斯毛毯上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一直到接觸實木的地板,那赤腳的真實感才讓她想起——自己的繡花鞋恐怕是餵魚去了。
踱向潔白光滑的甲板,走在上面有種和陽光一起呼吸的溫暖,走呀走的,突然停住了腳。
她像被定住地直視著讓她遍尋不著的男人。
只穿一件長褲的他面向大海,發亮的肩胛上或站或環繞著啄食的鷗鳥,他不疾不徐的動作就像跟那群海鳥是老朋友似的。
「如果你沒事,就可以走了。」像背後長眼一般,戚寧遠冷冷說道,對她的態度仍沒多大改善。
去掉癡迷的感覺,區可佟收回流連的目光。
「你好好的?還有,這是你該有的口氣嗎?害我為你擔心得要命。」
「是你笨怎敢怪罪別人,誰稀罕你的關心。」他沒有轉過來面對她的打算。
他不理不睬的漠視讓人生氣,還有,語氣裡的不屑也教人抓狂。枉費之前她還擔心地跑進水裡找他,看來她真的是雞婆了。
「算我多管閒事好了,以後我再也不會傻瓜似的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她是拚命耶,居然被嫌得一文不值,可惡!打死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多此一舉的人是我吧!從把你撈上岸就開始後悔到現在,你還想怎樣?」縱使是為了救人才不得不抱她,但畢竟還是打破他不碰人體的禁忌。他都已經犧牲到這步田地了,還要他怎樣?
海鳥彷彿也感覺到他勃發的怒氣,羽翅撲拍紛紛飛走了。
「你敢昧著良心說話?我身體健康強壯,又沒有見不得人的毛病,你敢嫌我一絲絲,我會打得你滿地找牙。」她的腦海不期然地浮現他不屑跟人接觸,患有嚴重潔癖的事實。
「我不知道身體健康也值得拿出來炫耀。」拍拍沾了飼料的手,他終於轉身面對區可佟,只可惜還是張無關緊要的臉。
「很對不起哦,我們既沒傲慢的臭脾氣,也不是孤僻的討厭鬼,只好拿好身體來充數,真是失禮了。」她的肺會因這驕恣無禮的男人而氣炸。
「你經常這麼尖酸刻薄、伶牙俐齒地罵人?」雖是低空掠過,戚寧遠天下無事的表情有了淡漠以外的樣子。
「難道別人欺負我也要我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針鋒相對還要講求三從四德,你饒了我吧!」她連珠炮的毛病又犯了。
她真兇!看她像小孩子一樣。但戚寧遠滿懷不耐煩的心竟有了不同以往的感覺。雖然他不清楚哪裡不一樣,但至少他知道那不是不耐煩的感覺。
「可以告訴我,用什麼方法能讓你閉嘴嗎?」他受夠她的喋喋不休和那些煩人的話,誰能讓她靜一靜?
「你的耐性真是少的可憐,難怪你缺乏和人共事的能力。」她確定整艘船只有他的存在。「一個人獨居、不跟人打交道、容易患得患失,更嚴重的,會導致自我封閉的行為,這樣不好,我勸你早點改變心意,搬去有人煙的地方,好死不如賴活……」
戚寧遠再怎麼的無動於衷也被她一刻不停的嘴給弄得頭暈。憑什麼他要忍受她的嘀咕和無意義的言詞。這裡他才是主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