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這麼叫我。」肉麻兮兮。明明他排行在他之上,想佔便宜,嘖!
「明明你就比我小嘛,兄友弟恭,人之常倫。」偶爾他也想擺老大的架子,長期以來總沒人肯甩他,他好郁卒唷!
他有哪點像人家的兄長?戚寧遠反問自己,然後,殘酷地搖頭。驢子都比他有板有眼呢,藍非的玩世不恭是無藥可救了。
「排行是照進宮的順序,跟年紀無關。」
「我要抗議!」
「請便!」戚寧遠敷衍道。計較排名順序?也只有窮極無聊的藍非才會孜孜不倦地追究。「八荒飛龍」已散,誰長誰小,一點意義都沒有。
「果然,跟你談話是天下最無趣的事情之一。」藍非垮下嘴角。他想念起長了張壞嘴的戈爾真,好想念啊……
「如果你保證接下來可以安靜一點,請你喝杯酒沒問題。」他不是吝嗇的人。良辰美景、美酒佳餚,如果藍非運氣好些,等到夜幕時分還有滿江漁火可供欣賞。
籃非瞪大了眼把嘴嘟得老高,卻不發一語。
「你不會回答嗎?」戚寧遠皺著眉。剛才是囉哩叭唆個沒完,現在又充啞巴,真教人生氣。
「是你要我保持安靜的。」藍非咕噥道。真是難以討好的人,龜毛加三級的混蛋!
「你到底要不要?」戚寧遠終於失去耐性。悲哀的是,這已經是他整天以來不知第幾次的失控了——
「要!當然要!」說不要的人是傻瓜!藍非露出一個得意的笑臉。
第三章
模糊地記得,夜半時藍非顛著酩酊的身子下船而去;他呢,則飲著美酒和夜色就在甲板上漸漸睡著了。
時間不知流逝了多久,久得足以讓他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感受到晨霧水露的冰涼。
那越來越吵、益發明顯的聲音,到後來漸漸變成痛苦可怕的噪音……
用有些僵硬的頭,他沒有去思索噪音的來源。他住的地方是海邊,遼闊無邊的汪洋有太多無法辨識的聲音。鯨魚的求偶聲、海豚戲耍的笑聲。何況,今早的海濤特別洶湧,狂風吹漲了忘了收的帆,充斥他耳畔的是首不羈的海洋之歌。在海的擁抱中清醒,這是他每天最享受的事情之一呢。
他翻身就起,從船舷縱身一躍,宛若游龍般鑽入水中,一點水花都沒有濺出來。每天例行的裸泳能振作他的精神,他四肢靈動,長長的辮子在水中緩慢地散開,形成水藻一樣的簾幕,優雅魅人,這時的他彷彿不再是靠肢體走動的動物,而是徜徉在海灣的魚,快樂的「男人魚」。
戚寧遠並沒有在水中耽擱太多時間,他竄出水面,獲得鬆弛的身體一如平常步出水面。
柔軟的沙灘讓他無意識地踩中一包軟軟的東西。
方長的包裹是個……嬰兒?
沙灘曾經飄來許許多多的東西,撿到活生生的娃娃卻是第一次。
戚寧遠將他抱入懷中,他觸手冰冷,又摸額頭,溫度奇高。
他沒有巴望能從四周摸索出任何蛛絲馬跡來,對方既然不要嬰兒,又怎會在乎他的死活?
一個麻煩。
他沒得選擇地把嬰兒抱回船,他小心翼翼地抱著軟趴趴的娃娃,或許是他的體溫也滲入嬰兒的身體,嬰兒嗅著人體的味道,竟緩緩舒張了純真明亮的精靈大眼。
然而,等他看見戚寧遠濕漣漣的五官,粉紅的小嘴一扁,撒開暗啞的喉嚨又驚天動地嚎啕大哭起來。
「唉!給點面子嘛,感謝不是用這種方法表示的吧?」
顯然娃娃沒有感恩的意思,哭——他唯一想表達的感覺。
這一哭,哭出一個大男人的滿頭汗。
「別哭、別哭,哭的人是小豬!」小豬?好熟的字眼。不期然地,他又想到了區可佟。唉!都什麼節骨眼了,居然會想到她咬牙切齒的俏模樣?
戚寧遠開始踱方步。
半炷香後,嬰兒的哭聲不但沒有稍減一分,反而更加震耳欲聾。戚寧遠坐也不對,站也不是,整個人分寸大亂。
又過了半炷香,許是聲嘶力竭了,滿臉通紅的嬰兒只剩無力的抽咽聲,戚寧遠苦著臉將這燙手山芋往床上一放,逃難似地奪門而出。
可想而知,當他放開嬰兒的霎時,轟炸般的哭聲又隨之響起。
戚寧遠狠咒了聲。他逍遙自在地待在家裡,卻禍從天上來。
「你爹娘隨便扔了你,卻苦了我。」踱回站在門檻的腳,他懊惱地吐氣。
高亢的哭聲後嬰兒抽搐了幾聲,也就那麼意思意思的幾聲,然後就驀地斷了。
就算沒帶娃兒的經驗,看見娃兒蒼白的臉和不正常的安靜,戚寧遠也知道苗頭不對了。
「可惡!」找麻煩吶!
飛快抱起寶寶,他用火燒屁股的速度衝了出去!
*** *** ***
擤著一早就噴嚏連連的鼻子,區可佟仍是摸黑起來烤餅和煮豆漿。
童飛在小鎮的藥鋪當學徒,由於他聰穎好學,反應敏捷,藥鋪的老闆也對他頗為器重,言語間一直有將衣缽相傳的意願,只是童飛並不怎麼領情。
杭州四季如春,即使入冬,天候依舊不冷不熱,溫度宜人,也因為這樣,雖說一早,童飛還是只穿了件短褂從屋外進來。
將劈柴的斧頭往屋角落放下,他的額鬢還殘留著汗珠。
「外面的柴火劈得差不多了,等那些小鬼們起床叫他們堆到屋簷下就可以了。」他也顧不得全身還散著熱氣,抓起剛烙好的燒餅和香噴噴的豆漿就往嘴巴送。「另外,昨天剩下的工作等我回來再弄。」
昨天他很順利地找到水源地,只要換新輸送水的竹管,取水就不成問題。
「我曉得!」他狼吞虎嚥的模樣,區可佟早就習以為常,在他吞下一塊硬餅後,默契十足地立即端上另一碗加蛋豆漿。
「嘻!童哥哥臉紅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從布簾裡傳出,三顆整齊的蘿蔔頭杵在門檻邊,臉上淨是促狹的天真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