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嬸的臉上不只冒出黑線,還變成屎臉。「我早就有預感,你打算吃干抹淨不給錢!」大嬸咬咬牙,氣呼呼的,也快歇斯底里了。
「不,不是的,我現在就回去拿,你等我!」漫雪十分抱歉,絕非像大嬸所說的那樣。
「不准走!」大嬸身子往前傾,越過鍋子抓住漫雪的手,漫雪小臉慘白,不知所措地僵住了。
「放過她吧!」
一道低沉且不耐煩的聲音,伴隨著七百元現鈔飄向大嬸。
大嬸見錢眼開,生氣地瞪了洛漫雪一眼,放開她,收了桌上的錢,關上爐子的火,熄了攤位上的燈,趕緊要收攤。
突來的黑暗使人無法適應,漫雪拚命想看清楚這個跟她搶甜不辣的男子,她無法相信在自己胡亂發洩情緒後,這陌生男人竟會幫她付錢!
然而她無法看清他是什麼表情,因為他已轉身走掉了,她原本不平靜的心思更亂了。
帥傲風邊走邊搖頭,覺得自己真衰,東西沒吃成,還平白無故損失七百元,而且還是替一個瘋女孩付錢!
他可是堂堂IC銀行的總經理,赫赫有名的銀行家,專長是錙銖必較,更擅於精打細算……唉!算了吧,就當是救濟她。他知道這夜市裡有一家不錯的蚵仔煎,打算趕緊去祭他的五臟廟。
然而,穿梭在熙來攘往的人潮中,帥傲風驀然發現一道修長的影子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他沒有回頭,直覺卻告訴他:是方纔那女孩!
她跟著他做什麼,想讓他再付另一攤嗎?他可不買帳!他直接走到蚵仔煎的攤位前坐了下來,看她敢不敢再跟著。
「老闆,雙蛋蚵仔煎。」帥傲風點餐,拿了竹筷子,剝去外層封套,準備填飽肚子。
「馬上來。」老闆招呼一聲,立刻在大型平底鍋上灑油,蚵仔一放, 地一聲,香味四溢。
帥傲風滿是水酒的胃開始翻攪,他餓得足以吃上三盤,不過這跟剛才那女孩吃了七百元的甜不辣相較,是小巫見大巫,他不禁竊笑。一回頭,赫然發現她就站在他的餐桌旁!
「你想幹麼?」簡直陰魂不散!他在心底低啐。
「你……住哪裡,我把錢……送還給你。」漫雪唯唯諾諾地說。
「不必了。」帥傲風皮笑肉不笑的瞅了一眼她猶掛著淚痕的臉,只想她快點閃人,別打擾他吃東西。
「可是,我們並不認識。」她不死心。
帥傲風別開頭去,懶得響應,希望她自動離開。
漫雪瞧他高傲地別開臉,不願理人,感到手足無措,真不知該如何是好。「給我你的住址,我把錢送還給你好嗎?」
帥傲風仍不理人,他看著老闆技巧地翻轉鍋上的蚵仔,放上盤子,淋上醬汁,端上桌來,他開始旁若無人地大啖美味小吃。
漫雪深覺不該欠下這份人情,而且他還是個陌生人,但他根本不理睬她,而她胃翻攪得厲害,實在是沒轍了。「對不起……」這是她僅能表達的話了,可他不吭聲,連頭也沒抬,她只好抱歉地行個禮,失神地離去。
走了,太好了!見那一小片陰影移開,帥傲風不以為然地嗤笑。他下巴微昂,抬眼瞧她,她的背影纖細,下垂的雙肩看起來憂鬱落寞,又長又直的秀髮在腰際晃動,映在地上的影子挺孤獨的,整個人和這熱鬧的夜市格格不入。
她是怎麼了?若不是那麼神經兮兮的,她算得上美味可口……呃,是美麗可人!
他一定是餓昏了,要不就是酒精作怪,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他想拉回思緒,但目光卻一直跟著她,直到她縹緲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
漫雪茫然地走出夜市,佇立在十字路口前,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失去了龍天民等於失去了全世界,她整個人只剩空殼,意識虛無縹緲。
馬路上吹來一陣冷風,揚起她的衣裙,接著春雨紛飛,路上的行人匆匆前行,只有她漫不經心地走著,不在意雨將她淋濕。
她沿著紅磚道行走,讓雨水和淚水同時在臉上泛流,但就算再怎麼狼狽落魄,都不會有人心疼她了……這可憐的棄婦心態使她悲從中來,而快撐爆的胃也絞疼了起來,她終於忍不住在路上嘔吐,把吃下肚的「龍天民」全吐了出來!
路人投來詭異的目光,她內心無比淒涼,跌跌撞撞地逃開,只想躲起來,在黑暗的角落舔舐傷口,然而無處可去的她終究還是回到家中。
「天啊!漫雪你全身都濕透了!整晚去了哪裡了?害得我好擔心。」年紀比漫雪大十歲的姊姊洛絲琴,苦苦在家裡等了漫雪一整晚,內心備受煎熬,她深怕漫雪會做傻事,一見漫雪一身狼狽地進門,幾乎是從沙發椅上彈了起來,急急地奔向她,緊抱住她。
「快跟我上樓去泡個熱水澡,你會凍壞的!」洛絲琴眼泛淚光,妹妹冰冷發顫的身子令她心疼萬分;她深知漫雪正經歷人生中第一次失戀的痛苦滋味,但她也暗自慶幸著,漫雪終於可以和那個黑道份子劃清界限。
「我不要,我不覺得冷。」漫雪已經麻木了。
洛絲琴硬是拉著她往樓上走,漫雪被動地走向樓梯口,雙腿卻軟弱地癱了下來,她不記得自己走了多少路,兩腿再也不聽使喚。
「漫雪,你怎麼了」洛絲琴驚聲尖叫,以為妹妹昏倒了。
漫雪疲憊地靠在樓梯扶把上,蒼白的唇浮上一抹苦笑。「姊,我沒事。」
「還說沒事!」洛絲琴抱著妹妹,哭了起來。「早知道,兩年前我就讓你留在歐洲定居,不讓你跟我一起回台灣,害得你有機會認識那個黑道份子,現在又為了他整個人走樣,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爸媽?而且你從小就受最好的教育,擁有銀行專員資格又有芳療師執照,你一直那麼樂觀上進、那麼優秀,不該這麼墮落下去啊!」
見大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漫雪胸口一緊,淚又灼疼了她的眼,她虛弱地吐出一句:「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