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曾說過我在擔心嗎?總之,這回如果不夠努力,萬一失敗,後果你是知道的。」緋姬菱唇唇畔泛著冰冷的笑意說。「你下去忙吧,今夜我會用自己的眼,好好地確認一下這個金彌天,到底是如傳言般膚淺或如你評論般有深度的男人。」
「是。」
離開石榴廳,瀚海一如往昔的習慣,先深吸口氣,再吐出。如果不這麼做,他沒辦法把自己從緋姬的影響下抽身。方才在他們交談的瞬間,瀚海差點想質問她的身世,問她是否有失散的兄妹……
要不是他及時清醒,領悟到自己盼望「親情」能改變緋姬是件多愚蠢的事,這才止住一場大錯鑄成。畢竟,王上所給她的深厚愛情,歷經這些年都無法撼動那女人冰冷的心(也許她根本沒有心),一 段半途相認的親情又能改變她什麼?
揮開自己荒謬的念頭,瀚海整隊出發去接人。
護送金彌天一行人(包括他的成群妻妾)到宮中接受招待,這也是他的職責之一。
快馬約三盞茶後,瀚海抵達客棧。
「金大人,您都準備好了嗎?」
懶懶地打個呵欠,坐在客棧大廳內,金彌天一臉無奈地指著頭頂上說:「女人家臨到出門非得拖拖拉拉不可,我是好了,但那些吱吱喳喳的麻雀們可沒好。不過相信我,你若是去催促她們,她們的手腳只會更慢,不會變快。」
「金大人好福氣,能娶得這麼多位妻妾。」
「你是想說我好色成性吧?沒關係,我不介意人家怎麼說我。好色就好色吧, 好色總比好打殺來得沒傷害,我娶十個也不會妨礙到誰的日子過不下去,這就夠了。您說是不?」
瀚海回以禮貌的微笑說:「金大人的真知灼見,令我汗顏。」
「汗顏什麼?你成親沒,要不要幫你介紹一些姑娘?」說著說著,竟做起媒人的金彌天,此刻恰巧看到樓梯上緩緩步下的二、三十位姑娘家。「噢,總算下來了,妳們快點過來吧,要出發了。
「是,夫君。」二、三十人異口同聲的回答,讓地板都撼動了。
好一幅可觀的場面。瀚海得強壓制住腹中的笑意,才不致顯得失禮。他含笑的眼眸無意間地在那群花枝招展的女子中一轉,意外地與一雙記憶中未曾褪色的黑眸相視。
剎那間,四周彷彿自他腦海中消失。
韓無月!
僅有這三字深深地縈繞在他的意識中,而他的眼則盈滿了她。
另一端,也同樣受到震撼的——
無月木愣愣地站在樓梯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著岑瀚海的臉。最初是一種驚喜,她沒想到會如此快速地又見到他,她甚至認為這是老天爺給她的暗示,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一生中妳能再三邂逅同一名男子多少次?
可是,當她的眼從他震驚的表情,移到他身上的軍袍時,轉眼間,喜悅被沖得一乾二淨,留下的儘是難以置信。
京城中,身穿軍袍,肩上還披著象徵地位頗高的將領紅氅……
這出息味著岑瀚海是她的……敵人!
「阿月,天色還早妳就發呆睡著啦!快點下去啊,後頭的人都被妳堵住了!」
「啊?嗯!」
惡寒從她的背脊竄起,她手腳僵硬地往樓下走去。這怎麼可能?為什麼他會是敵人?如果他是妖姬與王上的手下,如果他是鬼卒的一 份子,為什麼他要幫助她燒掉那批毒樹枝?難道他不該是去保護那批樹枝的嗎?
對了,還有個可能,也許他是爺兒在京城的密探,故意藏身在敵營中的!
「大家都到齊了嗎?我為你們介紹,這位是侍衛軍長岑瀚海大人,在宮中專門『保護』緋姬娘娘,今日承蒙『緋姬』娘娘的善意,特派大人來迎接我們到宮中去的。大家可要感謝娘娘與大人的好意喔!」
彌天大人的話再度熄滅無月的希望。她腦中迴盪著「保護緋姬」這四個字,如果瀚海是間諜,彌天不會刻意強調那幾個字眼。這是爺兒給她們的警告,要她們別在緋姬的心腹面前,露了馬腳。
臉色一白,無月忽然想到自己曾向瀚海說過的許多話語……
……斬妖客,專門對付妖姬手下的鬼卒。我便是慕名到那兒去,自願加入他們行列的人。
你的身手好,也是個古道熱腸的漢子……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金華城,共謀大業!
你就是我們的同路人、是夥伴,與我們一起奮鬥嘛!
怪不得自己當時說破嘴,他也照樣沒什麼反應,原來他早是敵營的人,而自己竟然傻得邀請一名敵人參加他們的陣營!
心跳疾速地奔動起來,無月後悔極了,後悔自己沒看清楚岑瀚海的真面目,後悔自己的魯莽與草率即將為夥伴們帶來莫大危險,恨她竟然沒辦法當場揭穿這男人的真面目,與他一 決勝負討回公道!
她好想好想大聲地指著他的鼻子,怒罵:你為什麼要欺騙我啊?你騙我的目的是什麼?岑瀚海!你明明已經知道我的身份,還故意裝作沒發現,你在圖謀些什麼?
可是,現在她竟什麼話也不能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毫不知情的夥伴們、彌天大人,陸續走出客棧,跟在心懷不軌的岑瀚海身後,進入敵窟。
不行!她應該立刻把這件事告訴大人、告訴況賢,並且阻止大家跳入這場陷阱之中。
「金大」才叫出這兩字,她前方一堵高大的肉牆擋住去路,惶恐的無月緩慢地提高視線!直到她與他四目相交。
「這位夫人也快點上車吧,大家都在等妳了。」先是微笑的、以大家都聽得見的音量,岑瀚海如是說。然而,在只有無月聽得到的話尾,他低聲地說:「不要引起任何騷動,對妳我都有好處吧?韓、姑、娘。」
無月一僵。
可是在她能想出任何反駁或對抗他的法子前,他未給她多餘考慮的機會,逕自走到坐騎旁,挑釁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