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白髮老翁臉色一變,他走兩步上前,盯著無月打量片刻。「妳……妳是阿莫的……對吧?」
「張師傅,你認得這娘兒們?」
白髮老翁回頭對同伴一點頭,又轉而對著無月說:「我記得妳姓韓是吧?以前總是跟在阿莫身邊寸步不離的……阿莫死了之後,妳就沒再回到村子裡,村子裡頭有人猜妳是不是投河自殺了……原來妳還活得好好的,韓家丫頭。」
這麼說來,無月也想起自己與老人見過幾次面。她常聽阿莫喊老人「師傅」、「師傅」,知道阿莫跟老人學習辨別藥材,也知道阿莫會開始採集枌樹全是老人的引薦,換句話說,老人亦是間接殺了阿莫的兇手之一!
「丫頭,妳怎麼會跑來這兒放火呢?誰讓妳來做這種蠢事的?」
無月瞥視老人一眼。「蠢事?這在你眼中或許是蠢事,可在我看來,你們才是助紂為虐的笨蛋!替妖姬搜集危害眾人的毒樹枝,為區區銀兩出賣自己的良心,值得嗎?不要忘記阿莫是怎麼死的,你們若不及早回頭,總有一日也會和阿莫一樣,被妖姬給害死!」
「妳不懂現實的利害關係,丫頭。我們有我們的苦衷,就算我們不替妖姬採藥,也照樣是死路一條。這世上沒有妳所想的那般單純,很多時候,我們這些平凡小民能有的選擇,只有被限定的那一條。」
高高地揚起眉頭,她扯扯唇角。「你錯了,我懂得。正是因為我懂得,所以我沒打算找你們算帳,哪怕當初你們對阿莫見死不救,我都可以原諒人為求自保的那份自私。沒有人需要為拯救他人而賠上自己的性命。不過,老頭,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這……」她指了指身後的那把大火。「……就是我的答案。」
老人家先是一愣,繼而垂下雙肩,惆悵地搖了搖頭。
「別再和她囉唆了!張老,你讓開!」一名年輕力壯的傢伙衝上前來吼著。「像這種娘兒們,給她兩個拳頭,讓她永遠閉上嘴就夠了!」
「你、你別亂來啊!」也許是看在故人的情面上,老人竟出面攔阻。
「你別廢話了!」
年輕人手一揮,想把老人甩開,不料卻使勁過大,失去重心的老人往火堆撲去。無月未及深思,探出細瘦的手腕扣住老人家的腰,只聽喀嚓一聲 老人家撞擊的力道,讓她的手肘幾乎要脫臼。忍住劇痛,她咬緊牙關奮力地把他往後拉。
咚地,老人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無月自己卻步履不穩地頻頻往後傾倒,逼人的火焰轟地襲來,熱度烤焦後背上的寒毛,也逼出無月的一身冷汗,她暗叫不妙的同時
「快跑啊!著火的樹枝要掉下來了!」有人正高聲大喊著。
一抬頭,頂上如同雪崩般的根根火棒往她所站的地面墜落。她不曉得,原來人臨死之前會看到一生在眼前飛快閃逝的傳言,原來是真的!反射性地以雙手遮住自己的頭頂,她祈禱著死亡能來得既快又俐落,別讓她死得太痛苦。
「把手給我!」
蒙面男子的一叱,將無月由赴死的絕望中拉回至求生的渴望,她才把手遞出去,紛紛掉下來的火花就逼到她眼前。然而,本該掉到她頭上的火棒,全被人給揮開了。下一刻,她身在男子的懷抱中,雙腳離地。
「唔哇!」
「抱緊我的脖子。」
「可是……」她杏眼圓睜,就連阿莫,在沒成親前,自己頂多也只讓他牽牽小手,這男人居然要她抱緊他——
「就當妳在抱根木頭,否則摔下去我可不管妳。」蒙面男子邊跋扈地說,邊拔腿狂奔。這招「救」帶「跑」的奇襲打得眾人招架無力,只見背後的一大夥人猛然想起要揪住他們時,男子的腳程已經把他們甩在後頭。這……這人好厲害!
無月認識許多身手高強的人,但這名蒙面男子能邊抱著她,邊在崎嶇顛簸的森林小徑中健步如飛,光是這腳上功夫就非尋常人可及。
但,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如此幫助她?
不知在暗夜中奔跑多久,直到身後不再有追兵的腳步聲,男子才終於在林子裡放她下來。
「到這邊應該就沒問題了。」
揮揮手,男子似要轉身離開,無月情急地扣住他的衣袖說:「慢著,我還沒向你道謝。」
男子歪了歪頭,蒙住下半部的臉看不出什麼表情,僅有一雙在稀微月光下,格外銳利的黑眸,犀利地鎖住她說:「是我自作主張地出手相救,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恩情就是恩情。況且……不只方纔你把我從火堆中救出來的恩情,還有……稍早的時候,你替我掩藏了行蹤,所以我才能順利地把火引燃。」深吸口氣,無月說。「雖說大恩不言謝,但我想請問恩公的大名,另日如有機會,必會好好答謝。」
男子沉默片刻。「我這個人不喜歡拖拖拉拉的,特別是未來這種東西,一步之外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根本沒人能預料明日會有何事發生。妳如果堅持要答謝,別說『另日』,乾脆現在就答謝我吧!」
她沒想到對方竟如此直來直往,但既然先提起的人是她,她也不好推托,基於禮貌地問:「那麼恩公想要什麼謝禮呢?」
「就用妳的身子還我恩情吧!」
「啊?」疑懼地瞪大雙眼。
隔著掩面黑布巾,男子愉快地笑道:「後悔自己話說得太快了?」
「……不。」無月有著濃濃的失望,沒想到她誤把「惡狼」當成「好心神仙」了。天底下,就是有這種喜歡占女子便宜的登徒子。
「明明皺著張苦瓜臉,一副不屑的模樣,幹麼要忍著話不說呢?妳可以直接罵我厚顏無恥沒關係的,姑娘。」對方明顯含笑揶揄的聲音,彷彿是故意在嘲笑著無月的「沒誠意」。
她轉過頭,率先跨出一步說:「要在哪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