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若、淵——嗯。何止聽過,簡直如雷貫耳呢。」
點點頭,夏珞瑩直視男人深刻的五官,彷彿想起什麼經年往事,她臉上的霜霧覆得更深重了。
記憶回到十五歲那年,忿怒的父親不住揮舞掃把,又叫又罵又喊地,趕走一名西裝筆挺的年輕人,然後,就在那一年,身體一向精壯的父親,一項接一項發現身體的毛病……
紀采妍發覺她臉色有變,忙問道:「怎麼啦?你的臉色好白,哪不舒服?」猜測著。「沒吃東西又猛喝酒,一定傷到胃了。」
「哪有啊?只是不習慣一天沒吃到牛肉麵罷了。」
擺擺手,夏珞瑩勉強擠出笑容。「別擔心,我還好——一起去花園逛逛吧!聽說你們夫妻重金打造,足以媲美古時皇帝御花園,我可得好好品鑒一番。」
「走啊!出去透氣也好,你現在最需要多些氧氣。」
兩人走出餐廳,正打算避過錄像中的一群人,不知怎地聚光燈突然打向她們。
「小姐,請分享一下方才用餐的感覺好嗎?」
助理主持人二話不說,將麥克風湊到夏珞瑩嘴邊,她還沒反應過來,卻已聽見男主持人走到她身畔,流暢地對鏡頭介紹。
「各位電視機前的觀眾,大家好。今天很高興來到這座,幾乎可以說是直接從日本移殖到北台灣,最具特殊和風格調的『川湯驛』。我身邊這位美麗的小姐,非常幸福地剛品嚐此地道地日本美食,可不可以談談,您覺得這裡的日本料理,跟其它您所吃過的有哪些不同?」
「我……我……這個……很抱歉。」頷首道了歉,她逕自走開。
霎時全場所有人傻眼!
「珞瑩?妳……」
紀采妍也納悶,曾任職公關公司的她,絕不是怕羞害臊的女人啊!
「走吧,不是要去逛花園嗎?」
夏珞瑩挽起好友的手徑往外走,完全不顧所有目光正以她為焦點,眾人靜默等待她的發言,起初她只無言瞅視風度翩翩的商若淵數秒,而後黯下臉色,二話不說走人。
「珞瑩!」紀采妍焦急對她使眼色,走到商若淵面前圓場道:「商先生,真不好意思。我是陳董的太太,這位小姐是我好朋友,她身體不太舒服,所以——」
「喔?既是您的好友,更該多美言幾句不是嗎?」他口氣帶著譏諷不悅。「這位小姐?麻煩請等一下。」
「不打擾你們工作,我們還是走吧!」絲毫不留餘地,夏珞瑩拉著紀采妍就要離開。
「一分鐘行嗎?」商若淵吼道。
鏡頭前永遠口若懸河,但是,眼前突發狀況,十足壞了他的工作情緒——
「對不起,這位先生。」夏珞瑩直了腰桿子,正對他的慍色,不卑不亢。「我只是剛好路經此處,什麼也沒準備,實在不方便加入你們的分享。」
「隨便講幾句話也不成?虧你還是老闆娘陳太太的好朋友!」
她的不給面子,像是當眾狠甩了他幾巴掌,此時怒火混雜羞辱,幾乎讓他行止失控。「我做節目這麼久,倒是沒碰過連點順水人情都不願意做的顧客。你我素不相識,不可能結什麼仇,小姐何需做到絕處?」
「總之,沒有任何人可以勉強我,做任何不想做的事——即便是人人欣賞喜愛的萬人迷也一樣!」
「你——」被搶白的毫無反手餘地,商若淵語塞瞪視她的理直氣壯。
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襲向他,就衝著這股難受的滋味,他深深將她的面容印入腦海。
「對不起!真對不起啊!商先生,我朋友真的心情不好,您別怪她。」
眼看情勢不對,紀采妍為免惹出更大風波,一面彎腰鞠躬道歉,一面急速把夏珞瑩拉到旁邊。「走吧走吧!別亂得罪了人!」
「呿!那女人是怎麼了?是吃錯藥了,還是被鬼打到?不過是說幾句話,又不是要她的命……拿什麼翹啊?」
商若淵一臉莫名其妙,望著氣沖沖離開的夏珞瑩。
從來,他做節目都是一路順暢到底,即使是街頭路訪,也沒遇過這麼不配合,甚至擺明就是不給面子的來賓。
「喂,你們也真是的!怎麼不弄清楚人家願不願意配合,就隨便抓人?」
商若淵一肚子鳥氣,全出在工作人員身上。
那稜角分明、線條清楚的五官,驟然蒙上冷冷一層薄冰,四周工作人員個個嚇得不敢出聲。
「算了算了!咱們別理她!」節目製作人趕忙排解大牌主持人的不悅情緒。
「就當遇上瘋子好了。大家不要受她影響,開始進行下一段吧?」
「算了?你說算就算?」顯然商若淵不是那麼好說話的,只見他將腳本往地下一甩。「今天我心情大壞,不想錄了。」
「喔——拜託!您行行好啊!商先生,千萬別生氣啊!」
見商若淵翻臉像翻書,製作人簡直嚇壞了!
火速移動他胖敦敦身子衝上前,誠惶誠恐地挨在高大俊挺的商若淵身邊求道: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們沒注意細節,讓您不愉快實在很抱歉——可是,這節目馬上就要播,現在不錄的話……恐怕會,會開天窗的,您大人大量,別跟小的我過不去啦!」
「唉……我根本沒心情——」
商若淵憋一肚子氣,脹得飽飽幾乎爆炸,偏又找不到出氣對象,叫他面對鏡頭如何笑得出來呢?
「拜託拜託嘛,就算幫幫大家的忙吧。」製作人苦口婆心曉以大義。「您這節目恰是婦女觀眾最多的時段,萬一真開天窗的話,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搞不好會鬧出人命的啊!」
「一定要錄?」商若淵面有為難。
「拜託啦——我們這裡有一大群人靠節目開飯呢!」製作人著急得快跪下了。
「……咳,真是的!今天真夠倒霉!」
商若淵百般無奈,訕訕撿起地上的腳本,算是妥協了。
罷了!自認倒霉吧?誰叫今日出門前沒先看黃歷,商若淵自我安慰。反正不明白自己沖煞了啥?總之就是撞上個眼睛長在額頭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