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是你的同學吧?沒關係,我可以請假,陪你一起帶安琪去玩,看她要去哪裡都行,你這麼久沒待在台灣,一定都不知道哪裡好玩了,我會是個很好的嚮導--」
「朔雪!」張家強痛苦的低喊一聲。
「嗯?」
「我……」望著她坦誠的眼睛,他反而說不出話來了。「我有事跟妳說。」
「我知道呀,去玩的事嘛!我們可以先在這裡逛逛百貨公司,或是到南部去,我從小在南部長大,知道很多風景漂亮又好玩的地方,還有吃的東西,安琪小姐喜歡吃什麼?我可以找出適合她的口味,這一點都不成問題,而且我也可以安排住宿……」江朔雪仍滔滔不絕的說。
「朔雪!」
張家強的音量讓她嚇了一跳,慌張的嘴角不停抽搐。
他牙一咬,愧疚的對她低下頭道歉,「對不起!我跟安琪已經在美國註冊結婚了。」
安琪攬住他的手臂,陪著他一起低頭。
江朔雪只是呆呆凝視著她放在他手上的纖纖白手。怎麼會這樣?那應該是她的位置,能挽住他的手臂的,應該只有她不是嗎?
「註冊結婚?」她楞楞的重複,腦子裡一片空白。「你結婚了?可是你不是念完書後要回來娶我的嗎?我們不是說好了?」她喃喃的道,沒有哭鬧、沒有大叫,像在夢囈似的低喃。
張家強頭垂得更低了。「我知道是我辜負了妳,對不起!」他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張支票,推到她面前。「這是這兩年來妳寄給我的生活費,我還加了一點,算是利息,對不起!」除了對不起,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江朔雪看不見那張支票,眼睛前面好像被一團白霧給阻礙了,她看不見任何東西。
「對不起?為什麼?你錢可以還,感情呢?你還得起嗎?兩年的等待你還得起嗎?我的青春你還得起嗎?你還不起的,所以不要說對不起。」她眨眨眼,兩顆碩大的淚珠掉出眼眶的那一剎那,她總算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被拋棄了,被全心信賴、癡守兩年的男人給拋棄了。
「對不起。」張家強又出自肺腑的說了聲。
他知道他還不起。他發誓,在遇到安琪前,他一心一意只有朔雪一個女人,可是遇到安琪之後,她給他的照顧與溫暖,是遠在台灣的朔雪所無法帶給他的,而且他念了那麼多書,就算回台灣,所能找到最好的工作,收入也不過幾萬塊,他的野心不只於此,所以當安琪告訴他,她爸爸有意將在泰國的成衣廠交給她未來的丈夫打理後,他便無法自拔了。
他與安琪結了婚,但良心並未完全喪失,他不能讓朔雪一直在台灣等著他,於是他辦了休學回來了,回台灣待個幾天,與她談分手,將安琪介紹給家人後,他們便直飛泰國。
他是個自私的人,他的心肝肺被狗吃了,他希望她大吵大鬧,而不是坐在那裡默默掉淚。
「妳說些什麼吧?」反而是他哀求她了。
她低著頭瘋狂掉淚,淚水不停的滴到她深藍色的制服上、冰冷的手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安琪坐立難安,扯著他的手嚷著要走。
「朔雪,下禮拜我們就要到泰國去,以後大概沒機會再見面,妳自己保重。」張家強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江朔雪哭得更加肝陽寸斷,卻仍是一句話也不說。
她不知道他們兩個何時離開的,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不知道外頭的天空何時黑的,不知道她的世界與信仰何時崩裂成碎片……
第五章
前三個問題葉飛空可以回答她。
他是Le Papillion的老闆,在江朔雪還沒進入餐廳前,他就坐在張家強身後的位子上翻閱雜誌,直到現在,所以他聽進了他們說的每一句話,聽見她的哭泣、她的悲慟。
在Le Papillion裡上演過不少段分手戲碼,不過像她如此冷靜、不吵不鬧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起身向櫃檯要了瓶葡萄酒和兩隻酒杯,他踅回她的對面坐下,倒了杯紅色澄淨的葡萄酒,遞到她面前。
「喝一點吧:心情會比較好。」他從來不信酒入愁腸愁更愁這一套,頂多就是睡得更好而已。
江朔雪抬起紅腫空洞的雙眼,鮮紅的液體映入她瞳仁,她二話不說的握住後便仰頭猛灌,一杯喝完還不甘心,拿起桌上的酒瓶對著嘴大口大口的吞進肚裡。
酒精迅速麻痺了她的胃,卻麻痺不了她的腦袋,她還能清楚的看見那雙纖纖白手攬在家強手上……她的心又扯裂了另一道傷口,她灌得更急了,直到酒瓶裡的酒一滴不剩。
她這樣的喝法,連已見慣大場面的葉飛空也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一瓶好酒耶。」他可惜又心疼。看她剛剛連句話都說不出的軟弱模樣,沒想到灌起酒來像喝白開水,她怎麼不把這氣勢施展在那個負心漢身上,卻拿來對付他的這瓶好酒。
「再給我一瓶。」她說,胡亂的抹去臉上的淚水與酒液。
「不行,這酒後勁很強,再像這樣喝一瓶妳會死的。」葉飛空拒絕。就算是失戀想尋死也不能靠酒精呀,那未免太幸福了點。
「不用你管!」她舉起手搖晃,對著空氣大喊。「再給我來瓶酒!」
現在已是晚餐時間,她的失態馬上引來其他客人的側目與竊竊私語,葉飛空連忙站起身來代她向客人致歉,並使個眼色要服務生別理她。
「這酒很貴,不能這樣喝的。」坐回座位上後,他好心的勸她。
「你怕我沒錢?」她將桌上那張支票推向他。「這些買一瓶酒夠不夠?」她打了個酒嗝。
這是江朔雪頭一次正眼看他,不過剛失戀的她眼裡看見的任何男人都像屎,所以沒有其他女人望著他時必會浮現的迷醉與愛戀。
葉飛空是個很好看的年輕男人,修長的身形,英俊黝黑的臉龐上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的微笑,不笑時顯得有點邪氣,笑起來時更是邪氣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