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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故意想挑戰楊念宇似的,葉妙希不但沒有和劉旭彥斷絕往來,兩人反而愈走愈近,儼然成了公認的一對。
公司內流言四起,都說她一旦嫁作劉家媳婦,華康集團便是林系人馬的天下,因此不少人紛紛開始倒向,盼在到時人事大搬風時能佔個好位於。
甚囂塵上的傳言和因此而起的派系重整、內部鬥爭終於驚動了葉老爺子。
這天,葉妙希前腳才剛踏進家門,葉老爺子召見的命令立刻傳來。
這數個月來,他們爺孫倆雖然同住一個屋簷下,但實際上真正見面的時間很少,說話的次數更少。
他的身子不好,大部份的時間都留在主屋後面的別館靜養,除了楊念宇之外極少見客,只透過電話和視訊會議遙控公司的種種決策。
公司裡的高級主管和葉老爺子說不定還比她這個親孫女親近,因此當王媽告訴她,葉老爺子要她立即去見他時,她心裡已經大概有了譜。
果然,一切如她所料。當她來到別館,老人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馬上和劉家那小子斷絕往來。」
葉妙希輕輕關上門,沉默的定進室內,久久才道:「如果我說不呢?」
「我聽起來像在問你的意見嗎?」葉老爺子嚴厲又霸道的發出命令。「馬上照我的話做。」
「如果我說不呢?」她重複,倔強的表情明白顯示她不打算妥協。「你會怎麼對我?取消我的繼承權?」
「或許我真會那麼做。」他虛張聲勢的道:「別以為你是我的孫女我就一定會把財產留給你。」
這是謊言,葉老爺子清楚。法律上規定他的直系親屬有權繼承他財產的一部份,他可以把其他的送給別人,但那勢必將分割他的企業王國。
華康集團是他一手打造,可以說是僅次於他的生命第二重要的東西,他不可能就因為一個小女孩的任性便讓它四分五裂。
即使這個小女孩是他的親孫女也一樣。
「是什麼給了你權力,讓你認為有資格左右我的人生?」當葉妙希說這話時,與其說是生氣,其實更接近疑惑,「因為你是我的爺爺?還是在你眼中,這世上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會為錢出賣靈魂?」
葉老爺子發出刺耳的笑聲。
「難道你是想告訴我,你寧願不要遺產,也要和劉家的小子在一起?」顯然地,他並不相信。
「若我的回答是肯定的,那對你來說或許可稱得上世界奇聞了。」她微扯嘴角,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嘲弄和諷刺。
「沒有人會這麼蠢。」老人斥責她。「年輕人就是這麼天真,什麼不愛江山愛美人,只有白癡才會做這種事。」
「沒有人會拒絕自己應該得到的財富……」她緩緩開口。
聞言他得意微笑。
看吧!話說得再好聽,姿態擺得再清高,她終究也不過和他那些貪婪的兄弟、姻親們一樣。
人啊!就是這種說一套做一套,口是心非的動物。
葉妙希接著說出來的話卻令老人的笑僵在嘴邊。
「但如果要我出賣自己的人格、自尊、靈魂去換取,我寧願不要。」
「你不是真心的。」葉老爺子沉下臉,怒氣沖沖道:「不要考驗我的耐性,小丫頭,我絕不可能讓你將我辛苦打造的企業王國拱手奉送給那些吸血鬼。」
又來了,又是同樣的話。
她真的很想尖叫,開始痛恨起華康集團,痛恨起自己即將繼承的龐大遺產,和它相比,她彷彿是路邊的小石頭,不值得被注意。
沒有人在乎她的想法、她的感受,沒有人發現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情緒,一個活生生的人。
從她踏進葉家的那一刻起便是如此,下管是她的爺爺也好,楊念宇也好,那些親戚或華康集團的高級主管們,還有因為她背後的財富而追求她的少東們,沒有人在乎葉妙希這個人怎樣,她只是華康集團未來的繼承人。
突然問,她覺得好累。
或許這打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們的想法、觀念、作風都和她格格不入,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適應,將會融入,現在想想,那是她有過最天真的想法,僅次於相信楊念宇是真心關心她。
「你要的究竟是什麼?」葉妙希低語,「一個孫女?不,你不需要孫女,你根本沒有任何感情。一個繼承人?不,也不是,你根本不想把華康集團交給任何人。那麼……就是一個傀儡了?你要的是一個乖乖聽話的傢伙,也許你還已經替自己找好了接班人,好讓那個人在你死後能繼續操縱我……」
她的猜測十分接近事實,但葉老爺於當然不會承認。
就算他再自負也明白,眼前的她外表柔弱,骨子裡卻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還要硬。
承認只會招來她強烈的反彈,說不定她反而乾脆一刀兩斷。
葉老爺子放軟了聲調,決定動之以情。
「丫頭,我老了。老人是最沒有安全感的,我怎麼放心把你交給一個我壓根不喜歡也不相信的人呢?」
葉妙希早就看清他的真面目,壓根不信他說的話,但她沒有馬上出言反駁。
他見狀續道:「不是我多疑,但你也要想想,劉家那小子是為什麼接近你?年輕人樂觀不是壞事,可要是被愛情沖昏了頭,將來後悔可就來不及了。」說到底,還是那套人性本惡說。
她抿緊唇不語。
「我不妨老實跟你說了吧!我心裡是有一個中意的人選,把你交給他,我絕對放心。之前一直沒說是怕你還不瞭解他會反對,反而壞了好事。」他長歎了一口氣。「我這身子快不行啦!死是早晚的事,可最近我常想起你爸媽,真後悔當年為什麼不去找他們回來,要是那時我別那麼頑固,讓你在葉家長大,現在也早能獨當一面,我也用不著這麼操心了。」說到後來,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葉老爺於心裡的確是有些感傷。不管怎麼說,他只有這麼一個親生兒子,當年父子反目,他不聽任何人的勸告,十幾年來不曾打探過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