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
「有人請工?」
「是呀。」扛著鐵鍬的袁彪不懂掩飾,幾句話打完招呼便直接戳著了容翼的痛處。「阿翼,怎麼你還不死心?」
死心?
當下,容翼的心臟被戳得千瘡百孔。
「袁彪,有事忙就快些去忙你的事,我死不死心關你屁事?你管真廣,哼。」怒目瞪視,容翼轉身走回少了一扇門的破木屋。
憨笑消失在微撇的嘴角,袁彪傻楞楞的摸著鼻子,暗惱著自己幹麼哪壺不開提哪壺,無事生波?誰不知道阿翼跟阿棻結下樑子,正鬥得死去活來,但私下他可是站在善良又嬌媚的阿棻那邊,可惹惱了阿翼,對他也沒啥好處。
「等等,彪哥,你先別急著走。」
見他又衝出來,甚至揮舞著手中的竹掃,晶亮的瞳子隱隱閃著暴戾的凶光,袁彪氣微凜,不由自主的停住步子。
「有事?」不自覺地,他眼底浮起警戒心。
先前甄老爺叫手底下的人將他勸離的下場,他可是親眼目睹,聽說那兩人在床上躺了一夜終於喘回那一口氣。
「你上頂峰山?」
「是呀。」這路只通到頂峰山,阿翼是傻了不成?這麼明目張膽的堵住山路口,還問出這麼教人偷笑的問題。
「你上山做啥工?」
「這我也還不知道。」
「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呀,武陽師父下山找了我們幾個人,說有些粗活要麻煩我們頂著……」
「我們幾個?」
「是呀,阿藩是昨兒個上山,二篤是前兩天就上山開工。怎麼,你杵在這兒沒瞧見他們經過?」
就是沒有,所以猛然聽到他的解釋,才會一下子連頭皮都麻透了。
阿藩、二篤再加上阿彪,總共三個壯丁,她跟她師父找這麼多人上山是想做什麼勾當?
這回容翼沒像前一次那麼後知後覺,腳跟一轉拔腿就往山上衝。
要追嗎?袁彪在猶豫。
他沒忘記那兩人的下場,好慘,萬一他追上去想看好戲,卻不意被波及,那豈不是活該倒楣?可是眼看著阿翼氣急敗壞的衝上山,等一下鐵定有大事發生,若他事前知情卻不跟去瞧個究竟……心裡天人交戰,他進一步,退一步、左右為難。
而另一廂,不顧刺棘劃臉、尖枝刺皮,憋緊大氣的容翼一古腦的衝到不成洞形的亂石前,果然見到阿藩跟二篤忙得很,一個扛圓木,另一個舉起碩大的鐵錘,一根接一根,深埋的木樁已然圍住了半個壁崖,巍巍暗影輕掩半圓,微透出無法言喻的一份鬼祟魅影。
就算將壁崖前全都封死了,甚至石塊,木樁迭到比天還高,容翼都不痛不癢,可是見阿藩舉錘,一下又一下的將木樁釘得又深又穩又牢固,想到地底極有可能埋著尚未被他挖掘出來的死人骨頭,再想到脆弱的死人骨頭哪捱得住這種折騰,霎時怒沖腦門,氣到眼都紅了。
這還得了!
「住手,全都給我住手!」獅吼驀然響起,頓時掀風起波,嚇壞林間飛鳥,紛紛振翅竄飛。
忙著幹活的兩人也停住了動作,面面相覷。
是阿翼,他還敢來?
遲疑的目光瞧見了他,不約而同的又移向杵在暗處的師徒倆,不知道該停還是別理會他,再接再厲。
「怎麼又是他?」
「唉!」
「棻娃兒,妳這聲唉,是歎他還是歎師父我?難道師父說錯了不成?他這傢伙真是陰魂不散哪。」武陽師父沒急著冒出頭,雙手環胸的杵在暗處,嘴裡犯嘀咕。
「師父。」
「如果賞他一些茶水錢,妳說他會不會打退堂鼓?要不這樣吧,再多給他幾文錢,讓他下山替咱們弄點吃的喝的上來?我瞧大夥兒也都渴了……」
「唉!」
「還歎?妳放心啦,他聽不到咱們在聊些什麼。」
「你怎知他聽不到?」
沒錯,壞就壞在容翼的優點寥寥無幾,偏聽力一流正是其中之一。
「老頭兒,你在放什麼大話?」竟敢說他陰魂不散?他是曾盯哨過這老頭的魂魄了嗎?也不照照鏡子,呸,「有種就再說一次,別以為你站在她身邊我就會對你網開一面。」
聞言,年過半百的武陽笑嘴一咧,斜眼瞧著鄔棻,瞧得她霎時臉紅心跳、乾咳連連。
「她若肯替我美言幾句,你真會網開一面?」
「甭作夢!」
「唷,她難得開金口,都掙不到特別待遇呀?你這傢伙還真是難討好哩。」
武陽在逗他,任誰都看得出這一點,不僅是逗耍,其中甚至有著淺淺的挑釁呼之欲出。
「你很有種。」氣極的容翼反倒露齒而笑。「要不要先報上你所有可以攀上關係的名號?」
「怎麼說呢?」
「省得待會兒我痛下殺手,將你整治得連你娘都認不出你來後,還有人跳出來替你呼天搶地的喊著冤枉。」
「哈哈,黃口小兒,口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呢。」
「不服氣?你可以來探探我這口氣呀!」
「哈,那還等什麼……」
「別鬧了好嗎?」低聲磨牙,先安撫住頑性大起且鬥志高昂的師父,再瞪向凶神惡煞的容翼。「你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這幾次見到他,都會讓她心跳紊亂、頭痛欲裂,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不該?為何我不該?」見老頭兒的袖子被地揪住,他也不急著開戰,擰著眉心怒問。「我問妳,妳知不知道妳究竟在做什麼?」
「給你來個下馬威?」
呆子也知道她在學他先前的指控,有那麼剎那,容翼被她唇畔似笑非笑的譏嘲給引出了興味,難得她這麼容易的打開金口,他就跟她多聊幾句也無妨,可隨即更狂烈的怒火就席捲而來。
差點兒就忘了,事關他的死人骨頭呀!
「妳,妳竟敢……氣我!」當真是氣死他了。
「不是氣你。」
「不是存心氣我?那妳還做得這麼徹底?」
「是趕你。」
他有沒有聽錯?
「再說一次,方纔那句話,妳再說一次。」
「趕、你。」
神情平和且語調輕柔的鄔棻不亢不懼的重複著那兩個字,柔中帶炬的瞳光也不閃躲著他熠亮凶芒的注視,四目相望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