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訴我,一個女人要的,是能寵她、疼她、照顧她的男人,不是一個只要一鑽進書本的世界,就渾然忘了一切的孩子。」他低語,嘴角噙著淡淡自嘲。
她癡癡望他,「你還愛著她嗎?喬。」
「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他幽幽說道,卻不回答自己是否還愛著雅薇。
也許,他對她的情感複雜,辨不清是愛是恨。也許,他依然愛她,只是不願對自己承認。
也許……
也許怎樣?矢島薰訓斥自己,不論喬石對前任女友是什麼感覺,干她什麼事?用得著她這樣認真地揣測?
不干她的事,與她無關──
可為什麼她的心臟會那麼疼?喉頭會那麼酸?眼眸似乎也泛上某種刺痛,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她扣著咖啡杯的手指會那麼用力?指尖戳入柔軟的掌心,連關節也泛白?
為什麼,她就是不能無動於衷……
「薰,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好嗎?」彷彿察覺到她激動的心緒,喬石靜靜望她,輕輕開了口。
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克制語音不要發顫,「……好,你說。」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說,神情遙遠,無法捉摸,「那年我才二十多歲,剛剛學成歸國,便遇上了一件棘手的案子。那是個類似『多羅郡公路殺手』的案子,兇手總是在某條公路上尋找下手的對象……」
「既然你們無法從附近的居民君單搜索出符合側寫的嫌犯,那不妨採用我的辦法。」
「什麼辦法?」
「你們可以安排一名女警假扮成妓女,到公路上攔車。」
「你是指讓這名女警當餌?」
「是。她只要攔下符合側寫地車型,趁著談交易價碼的時候觀察駕駛人跟車廂內的狀況,只要有可疑狀況立刻請求支援。」
「這辦法好是好,但似乎有些危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就照喬先生的提議辦--」
「……他們果然聽從我的建議安排了一個女警喬扮妓女,在公路上攔下可疑的車輛。」說到這兒,喬石忽地一頓,不再繼續。
「然後呢?」一直專心聽著故事的矢島薰急切地問道,「你們抓到那個兇手了嗎?」
「……抓到了。」他緩緩回應,神情卻晦澀無比。
她不明白為什麼。
「那不是──很好嗎?是因為你的提議警方才抓到兇手啊。」
「但也是因為我的提議,那個女警──殉職了。」他咬緊牙,像強忍著什麼,「當她呼叫支援時,兇手發現情況不對,脅持她逃離現場,兩個人連車子一起墜入山崖──」
「怎麼會這樣?」她怔然,好半晌,驀地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喬,是警方沒有事先做好防範……」
「不!是我的錯,薰,是我的錯!」喬石截斷她,神色蒼白而激動,瞪視她的黑眸滿佈血絲,「若不是我的自以為是,那女警不會因此殉職,若不是我擅自干涉警方辦案,她不會就這麼死去──是我!」他忽地驚跳起身,原先扣在手中的咖啡杯倒落,深棕色液體迅速滲入地毯,「是我的錯,薰,是我的錯──」
「別這樣,喬,別這樣。」矢島薰跟著起身,焦急地抱住他劇烈顫抖的身子,嘗試以自己的體溫驅走他滿腔的冰冷,「這不是你的錯,不是!」
「放開我,薰。」他沙啞地道。
「不,我不放!」她急促地喊,依然緊緊地抱著他。
在她固執的擁抱下,他像是逐漸平靜下來了,俊拔的身軀不再顫抖,氣息也慢慢勻定。
她感應到了,仰起頭來,凝睇他的眼眸氤氳著薄霧。
他對她微微一笑,笑容映入她的眸,也雋上她的心。
「謝謝你,薰,謝謝。」
「不……」她茫然搖頭,「別客氣。」
唇畔的微笑加深,他伸手,輕輕撫上她微熱的臉頰,溫柔又和緩地,望向她的眸子澱著淡淡憂傷,又像濃濃感動。
「這就是你堅持不肯插手警方調查的原因嗎?」她沒有抗拒他的撫摸,只是輕聲問道。
「嗯。」
「就在那之後,你堅持自己只能是個學者,絕不涉入實際辦案?」
「……嗯。」
她終於懂了。她深深睇他,藏不住心疼。
她終於懂得他為什麼只要當個躲在象牙塔裡的學者,不肯肆意揮灑自己對打擊罪犯的熱情。
他不是沒有熱情,不是沒有理想,只是這些,都抵不過他內心的自責與後悔。
她懂了,終於。
只是──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不知道。」
「這件事──你曾經告訴過雅薇嗎?」
他搖搖頭。
他從沒對雅薇提過這樁墜在心頭的沉痛,卻告訴了她。
為什麼?
這不僅是矢島薰想知道的問題,也是喬石想自問的。
為什麼?
他也不明白,只是直覺地認定她似乎能夠瞭解──
「那時候在廣場,你為什麼不肯讓我吻你?」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震動了空氣,也震動了矢島薰,她心跳一停,臉頰嚴重發燒,「你……我──那時候……」她垂下頭,聲若蚊蚋,語無倫次,「時機不對──」
「時機不對?」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那現在呢?」
「現在?」她驚顫了下,「也……也許──」
也──許。
喬石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揚起她顫抖的下頷。
他不需要更多的鼓勵了。這樣兩個字,已然足夠。
俯下頭,他攫住她嬌軟的唇,溫柔而全心全意地──
第七章
「我們依照你們提供的心理側寫對羅勃特做測謊實驗,他對莉莉絲這個名字的意義沒有任何反應,跟查莉好像也沒有特殊關係。」
一早,聖卡爾警局兇殺組組長丹尼便宣稱案情有進一步發展,邀請兩人到警局。
「是嗎?測謊的結果不順利?」丹尼的眼神滿足幸災樂禍的挑戰,矢島薰不覺蹙了蹙眉,眸光轉向喬石。
後者似乎早料到此種結果,面容依然平靜無痕,「有的時候如果嫌犯完全覺得他所作所為是正確的,他是有可能通過測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