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麻煩才更要接。」說著,凌非塵指了指擱在桌上的檔案夾,「這幾天我手上有幾個案子在忙,妳先幫我去探探情況。」
「為什麼是我?」她抗議。
「誰要我們是好搭檔呢。」他輕揚嘴角,似笑非笑。
她冷哼。
如果可能,她才不想與這陰陽怪氣的男人搭檔--雖說她自己也是眾所公認的難纏女。
彷彿看出她腦中念頭,凌非塵又是微微一笑,「據我所知,妳這幾天行事歷上剛好沒有預定。」
「因為我打算休假。」她睨他一眼。
「那地方山明水秀,妳就當去度假也好。」
她沒答話,端出冷漠的臉色,可玉手卻自動伸向檔案夾翻閱起來。
凌非塵靜靜看著她的動作。
「……雙城準備開發的土地在綠園鎮?」她忽地開口,聲嗓微微尖銳。
「怎麼?聽過?」
她沒答話,半晌,才轉過翦水雙瞳,「那裡不正是你的家鄉嗎?」
「沒錯。」
她瞇起眼,試著從他深不可測的瞳潭窺出一絲波痕,可卻是一片平靜,反倒是她自己,心海掀起陣陣波潮。
綠園鎮。
為什麼雙城集團看中的開發地,偏偏位於那座東部小鎮呢?為什麼凌非塵非要接下這個案子,又偏偏抽不出身來,要她先去一探情況呢?
「……我不想去。」
「為什麼?只是做個前期調查,花下了幾天時間的。算我欠妳一次。」凌非塵繼續說服她。
因為那裡,有她不想再見到的人。她依然沉默不語,嬌顏僵冷。
好一會兒,那彷彿結霜的唇才勉強化開淡冷的笑痕。「……好,我去。」
第一章
多年以前
天,藍得不可思議;海,同樣藍得不可思議。
縱目所及,那一片深深淺淺的藍,美麗至極,卻也霸道至極,威脅著要奪去每一個乍見的人不安定的呼吸。
攀上海岸邊一塊凹凸不平、刻畫著歲月痕跡的石巖,溫泉展開雙臂,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蔚藍的天、蔚藍的海,這迷人的景致,眼下全由他一人獨享。多美妙啊!
溫柔的海風拂來,帶起一股顫慄竄上脊髓,他一握拳,忽地止不住仰天長嘯的衝動--
快樂的、放縱的、屬於少年的狂傲長嘯。
嘯聲,連綿不絕,隨著濕潤的空氣往遠方傳送,扯動一方白色衣袂,飛起好看的弧度。
溫泉看著,入神了。
是個少女,白色的亞麻洋裝,長長的衣袖在手腕處翻滾著波浪,腰後的蝴蝶結以及圓形裙襬同樣迎風旋舞。
她頭上壓著一頂編織草帽,粉色緞帶在頸處鬆鬆挽了個結,寬寬的帽沿掩去了她小巧的容顏,只能隱約認出側頰那白皙溫潤的肌膚。
好白啊!溫泉不覺在心底讚歎。
台灣東部的陽光一向猛烈,生長於這裡的孩子又多數好動,經常在戶外活動嬉戲的結果,肌膚都染上了健康的橄欖色。
即使是最愛漂亮的少女們,除非天生遺傳因子護佑,否則很難維持肌膚白皙,更何況白到明明穿了一襲白衣,仍讓人印象深刻。簡直像歐洲那些瓷娃娃一樣。
溫泉炫目,索性在巖上找了個地方坐下,放任自己的視線在少女身上流連不去。
這樣盯著一個女孩對他而言是個新鮮經驗,跟其它青少年不同,他對異性並不感興趣,除了寶貝妹妹溫紅和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程水蓮外,他很少主動跟女生一父談。
十七年來,佔他心底最大份量的,一直是棒球。即使跟女生攀談,聊的話題也多數集中在棒球上,對他而言,不懂得棒球的女孩比外星人還難以相處。
這樣的他,今日竟會看一個女生看到發愣,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也許是因為那名少女渾身上下,綻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特殊氣質。
就像她全身那一襲白衣一般,她的人,也給他一種純粹清冷的感覺。她獨自婷立於巖上的姿態,飄然得像要御風而去,昂起頭直直凝定地平線的神色,彷彿這世間再無任何值得她留戀之處……
槽!溫泉驀地神智一凜,那女孩該不會想要投海吧?
眼看著她提起雙足,一步步更接近岩石前緣,他不禁恐慌起來,連忙站起身,往那女孩奔去。
經常運動的身軀在岩石間靈巧地跳躍奔縱,不一會兒,便來到白衣少女身後。
「喂!妳別做傻事!」長臂一伸,扯住少女纖細的臂膀飛
她一顫,猛然甩開他,「你幹什麼?放開我!」回過頭,兩束清寒冷冽的眸刀刺向他。
他微怔,從不曾想過這樣的眼神會來自一個青春少女,呆了幾秒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妳別做傻事!跟我過來!」用力拉著她往後退。
「你放開我啦!」她掙扎。激烈的拉扯間,挽在她前頸的緞帶結鬆了,跟著一陣海風吹來,將輕盈的草帽送上天。
有好半晌,溫泉只是震驚地瞪視眼前清麗絕倫的容顏,呼吸,一下子斷了,心跳也奔騰於忽起忽落的波浪上。
「看什麼看?」
是少女凌銳的聲嗓喚回他心神,他身子一繃,這才強迫自己收回宛如登徒子般的眼光,一路上拖著她離開岩石群,直到兩人平安落定地面,才慢慢鬆開她。
「為什麼要自殺?」他屏住氣息,強迫自己凝定少女清如寒泉的眼。
她沒立刻回答,明麗的眸光在他身上來回梭巡打量,直到他的臉因之染上淡淡緋紅,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他反駁,「沒聽過『人饑己饑,人溺己溺』嗎?我怎能眼睜睜看妳去尋死?」
她揚眉,彷彿頗為他的響應感到訝異,好一會兒,端麗的唇才嘲諷微挑,「你這人還真是多管閒事。」
「該插手的事,我不會裝沒看見。」他微笑,假裝沒聽懂她的譏諷。
「雞婆。」她睨他一眼,逕自轉過身,朝海岸邊的公路走去。
他急忙隨上,「妳為什麼想死呢?人生這麼美好,妳還有許多事沒體驗過,死了豈不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