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只是無心領受了詩姑娘的幾碗豆腐腦,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起了惦記,掛在心頭擱不下,見不到時會心神不寧、坐立難安、靜不下心,好想好想見到她,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了。」
聽見他在姑婆面前坦承動心,詩曉楓雖紅了臉,卻再也忍不住地抬高眼睛,這四目一對著可不得了,詩家姑婆立時被晾在一邊,空氣裡儘是火花四射。
詩心兒抬手揮了揮,打斷兩人對視的眼神,接著她輕歎了口氣。
「妳爹說別講,我卻不這麼認為,再這麼糊里糊塗地下去,可沒完沒了,我來為你們說清楚吧。你惦著她,她惦著你,不為了啥,只是因為你們兩個,都中了人家的法術蠱咒而已。」
兩對眸子各自瞠大,半天沒有聲音。
林子裡響起了沉重的伐木音。
每一下的起落都是力道驚人,原先該要花上幾十斧方能砍倒的樹木,迅速腰斬。
倏地,冷冷老音飄將過來--
「郎小子,到遠點的地方去出氣,別動老婆子的寶貝桃花樹,敵人來時我還得行樁佈陣。」
伐木音停止,半晌之後,在遠遠的地方重新開始。
詩心兒瞇瞇眸子將視線轉回灶上,這一看老眼瞪大,拔尖了嗓。
「喂!楓丫頭!清醒點!」
「姑婆!」詩曉楓倉卒回神,扭過頭微嗔道:「人家很清醒的!」
「我可不這麼認為。」詩心兒走上前來奪過她手上的木湯勺,「勺子離鍋三寸?好好的一道香氛野蕈百匯被煮成了稀巴爛泥糊,這就叫做清醒?」
詩曉楓臊紅小臉,急著想解釋。
「人家是想您上了年紀,煮得爛些好吞……」
「好意謝過,只不過妳家姑婆是不吃爛糊的東西,莫非妳中蠱太深,連這方面的記憶力都喪失了?」
被老婦取笑,少女面紅更甚。
詩心兒沒理會,逕自將鍋子由灶上取下,拿了個瓷盅盛滿。
「這鍋爛泥糊肇因於誰,就由誰去吃完,妳拿去給那在林子裡發瘋的傢伙,我自個兒重煮,這段時間裡妳千萬別再出現在廚房裡即可。」
「姑婆,可……我……他……」詩曉楓手捧著熱盅,一臉為難。
「傻丫頭,又不是妳對他施蠱放咒的,妳又沒對不起他,幹嘛不敢見他?」
自從那日詩心兒道出其中原委,一對原是誰也打不散、推不開的小兩口瞬間變得很尷尬。
原來這陣子的莫名心動,千般掛記,只是源生於一個法術蠱咒?
只是肇始於一場惡作劇?
詩心兒解釋完畢,郎焰神色不豫地離開小屋。
但他並未走遠,想來也還沒決定好下一步該怎麼做,他在林子裡清了個歇腳處,幕天席地打起了地鋪。
「我……可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好?」詩曉楓一臉不安。
「不知道說啥,那就啥都別說了吧。」詩心兒在灶上切切弄弄沒空回頭,「東西擱了人就走,管他在想些什麼。」
「就怕……」詩曉楓咬唇有些傷心,「就怕他已經不敢再吃我給他的東西了。」
東西落肚,女禍上身,誰還敢?
「那不正好!」詩心兒用了空檔聳肩回頭看她,「把他給活活餓死,那就啥尷尬都沒啦。不過瞧那傢伙身子挺結實的,想餓死還不太容易呢。去吧,丫頭,有些事沒說清楚,老擱在心裡頭悶著難受,還不如將話挑明了講清楚,看看有沒有辦法同心協力解去蠱咒,他火個啥勁?說到底,妳不同樣也是受害者?」
被姑婆一逼再逼,詩曉楓只得捧著熱盅磨磨蹭蹭地往林子深處走。
她咬咬牙,姑婆說得沒錯。
之前不懂何以會深受他吸引,現在總算都明白了,原來,那是因為被法術所蠱惑,既然已經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那麼合該以禮待之,大家客客氣氣、和和睦睦,不難的,應該不難的,她告誡自己。
伐音變大,她被聲音引了過去,那原是一片蒼翠的密林子,現在可好,豁然開朗,竟成了一片空地。
艷陽遍灑,她躲在大樹後方瞧著那在林子中央砍樹的男人,看得口乾舌燥起來。
賭期未屆,他依舊是一身邁還狼狽,但為了砍樹方便,他褪去了上衣,全身只著了條破破爛爛的褲子,將長髮隨意地用皮繩紮起。
他像個野人,渾身散發著一股渾然天成的霸野之氣,讓人心悸,也讓人懾服。
怪的是,那明明該是邁遢紊亂的一身,但那結實的古銅色偉岸上半身,起斧、落下、回身,使得那一條條分明的結實肌理隨著他的動作賁起、縮緊,竟讓她看得出了神、傻了眼……還忍不住,好像就快要滴下口水了。
她心跳加速、小手冰冷、腿兒發軟。
她突然無法克制地想像著那一條條肌理若是壓到自個兒身上,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她會不會被壓成豆腐泥?
他的堅硬,她的柔軟、他的熱騰,她的涼沁,陰陽調和,不離不棄……
在發現了自己脫軌的思緒後,她窘迫難當不斷往後退去。
詩曉楓,小色女!妳在想什麼呀?
「好看嗎?」
「嗯。」
「有多好看?」
「非常。」
「想不想上前摸摸?」
「這……不太好吧?」
「啐,不是不要而是不太好?那就是表面上不敢講,其實心裡頭很想的囉?」
「我……我沒有……」紅著臉不斷後退,她不小心踩著了身後的男人,對方吃疼叫嚷,這才將她給驚醒了過來。
詩曉楓回頭瞪大美眸,見著了個跳腳嚷疼的童顏老人。
「有趣!有趣!」
安撫完腳趾頭後,老人換上一張惡笑嘴臉,享受著詩曉楓那驚駭的表情,「妳這丫頭還挺有趣的,一頭臭毛熊給看成了寶?值得帶回去開膛剖肚,研究研究!」
詩曉楓一聲尖叫,因為老人伸臂將她夾在身側飛起。
砰鏘大響,她手上的熱盅跌碎了一地。
第4章(1)
一前一後,兩條人影穿梭在林間,兩人追逐了很久,且都深知彼此還多得是精力,但那在後頭追趕著的人卻擔心著那被挾持飛著的女人,終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