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限制她,總是忽視她自身的意願:他忘了她也是個自由的個體,也想要擁有自我。
可他,卻總是將她緊緊地縛在自己身邊。
想透這一點後,齊京驀地臉色發白。
他想,他有些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要對她諸多限制,為什麼不肯放她自由飛翔。
因為他怕她飛得太遠,怕她有一天會因而逃離他身邊。
他怕失去她……
「我也從來沒真正瞭解你。」彷彿看出他在想什麼,她悠悠續道:「我總是認為你很完美,總以為你什麼都會,甚至為此有點恨你,可我沒看出,其實你也需要別人的關懷,其實你也需要支持,其實你也需要……愛。」
她迷迷濛濛地望著他,輕輕吐出那個他從來不敢放縱自己去妄想的字眼。
「你希望我愛你嗎?京。」她問。
他繃緊身子,不敢回答。
「奶奶去世的那天晚上,其實你很希望有人在身邊陪著你吧?」
他閉上眸。
是的,他是希望。那天晚上他感覺自己像墜入了最冰冷的地窖,好想有個人擁住他,分他些許溫暖。
他失去了最親的親人,那個人,也許是這世上唯一無條件愛他的人。
而他,失去了最愛他的人。
他覺得……好恐慌,深深體會到失去一個人原來是那麼讓人心痛的事。
所以他更不敢放開她,所以他管她管得更緊,所以他變成了一個莫各其妙的暴君。
「我……我真的很抱歉,水蓮。」他喉頭苦澀,胸口窒悶。
他緊閉著眸,不敢看她,害怕在她眼底看到多年來對他的怨。
她卻站起身,攬住他頸項,「抱歉的人是我,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那天晚上不該放你一個人,不該因為害怕而不敢接近你。我應該想到你是多麼痛苦,多麼需要有一個人在身邊支持你——」說到這兒,她嗓音忽地哽咽,「是我……不對,我才該……說抱歉。」
她又哭了嗎?
齊京一驚,想抬起頭來確認,她卻緊緊摟住他,軟玉溫香柔柔地貼向他。
他臉微紅,對於這姿勢頗覺尷尬。
「水蓮,放開我。」他早已不是十七歲的孩子了。
「別這麼小氣嘛……」她吸了吸鼻子,哭音裡藏不住笑意,「只是偶爾這樣抱抱也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他在心底默默咕噥。
只是他覺得太尷尬了,太丟臉了,也——
太幸福了。
他放鬆身子,深深嗅入從她身上傳來的女性體香,神魂一蕩,頓覺全身有些懶洋洋的。
這就是幸福的滋味嗎?
他不敢確定。
因為他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嘗過了。
第十章
她又再度愛上他了。
這一次,她愛的不是那個完美的他、高高在上的他、她不敢接近甚至有些害怕的他。
她愛的,只是—個普通的男人,一個她終於能夠漸漸瞭解、漸漸碰觸到他內心的男人。
她覺得好開心。
程水蓮不覺盈盈一笑,在廚房裡哼起歌來。
她掀起鍋蓋,瞧了瞧正在爐上慢慢燉著的人參雞湯,深深嗅了嗅味道,然後又是嬌聲一笑。
「你好像很高興。」凌銳的嗓音在她身俊響起。
她旋過身,望著慢慢走過來的齊夫人。
齊夫人顰著眉,一臉深思地打量她。
「媽。」她喚了聲。
「在燉雞湯?」
「嗯。」
「給小京喝的?」齊夫人眉尖微挑。
「嗯。」
齊夫人默默看了她好一會兒,撇了撇嘴,「我真不知道小京怎麼回事,不是決定要離婚了嗎?幹嘛又由著你繼續糾纏他?」
她不說話。
「你也真厚臉皮,把我兒子害成這樣,還好意思待在這裡,一點都不覺得愧疚嗎?」
「我當然覺得愧疚。」程水蓮鼓起勇氣,抬眸迎視婆婆不善的眼神,「我已經跟他道過歉了。」
「道歉?」齊夫人嘴唇緊抿,「因為你的魯莽,害死了他的兒子、我的孫子,還讓他受了這麼重的傷,一句道歉就可以解決?」
「對不起。」
「這些事可不是一句簡單的道歉就能解決的。」齊夫人冷冷譏刺。
「我知道。」程水蓮深吸一口氣,「所以我決定了,從今以俊要好好補償他。」
齊夫人揚層,「補償?」
「我會盡我所能去瞭解他、關心他,像一個妻子那樣照顧他:我也會……再為他生個孩子。」程水蓮臉頰微微發燙,「嗯,兩個也行。」
「你在說什麼?」面對她突如其來的羞澀,齊夫人似乎有些意外,又不禁生氣。
「對您也是。」程水蓮不理會她的怒氣,繼續柔聲道:「媽,這幾年我總是躲著您,從沒想過要好好跟您溝通,這點我也會改進的。」
「你——」齊夫人一窒,面上變了幾種顏色。
「流產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您一直很想有個孫子,讓您失望我很難過。」
「你別……別來這一套了!你以為我像小京那麼好騙嗎?」齊夫人揮手斥道,緊繃的神情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帶著微微困惑。
她大概很疑惑,一向膽小怯懦的兒媳婦,怎麼會突然之間想主動修復婆媳之間的關係吧?
想著,程水蓮微微一笑,「我知道您不是很喜歡我,不過您還是關心我的,對嗎?」她溫柔凝睇婆婆發白的臉。「否則我昏迷那時候,您也不會來病房探望我了。」
「我去探望你是怕小京擔心你!」齊夫人咬唇駁斥,「你少自以為是了!」
是嗎?是因為怕兒子擔心,所以才來關切一下她的情況?
但這也夠了。起碼表示婆婆還是認她這個兒媳的,而且對自己兒子的態度不如她原先所想像的那般冷漠。
也許齊夫人對齊京的要求是多了些、態度嚴厲了些,也不曾真正瞭解自己的兒子,可她還是關心他的。
是這樣吧?
想透這一點後,程水蓮微笑更深。
「媽,雞湯差不多好了,您幫我嘗嘗這味道怎麼樣?」說著,她不容齊夫人有推拒的機會,舀了一匙便往她唇畔送去。
齊夫人皺了皺眉,卻沒抗議,淺嘗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