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呼吸新鮮空氣嗎?也對,你老是悶在病房裡,一定煩透了。」李芬妮自動來到他身後,抓住輪椅把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Fanny,我想一個人——」
她嬌嬌地打斷他,「不行,怎能讓你一個人呢?」低下頭,氣息意味深沉地拂過他耳畔,「萬一你發生什麼事就不好了。」
他由著她推進電梯,有股衝動想回頭看她的表情,但終究還是忍住了,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怎麼突然來看我?」
「怎麼?我不能來看你嗎?」
「這幾天你一直都沒來。」
「因為這幾天公司比較忙嘛。怎麼?你該不會很想我吧?」她笑問,半真半假地。
他沒回答。
笑意立即從她唇畔一斂,明瞳亦跟著陰暗,「聽聽我在說什麼!齊哥有親愛的老婆大人天天跟在身邊細心照顧,怎麼還有空想起我呢?」
譏誚的語聲劃破了電梯內寧靜的氣氛,齊京抓住大腿的雙手指節微微泛白。
僵凝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兩人出了電梯,李芬妮推著他往醫院庭園走去。
一陣狂風襲來,搖落漫天花雨,哀婉淡雅,吸引了兩人的視線。
李芬妮拾起一枚無聲飄落齊京肩頭的花瓣,拇指輕輕一撫,「已經是深秋了呢。」她喃語著,「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秋天。」
「……」
「那一天你來我們家,爸爸告訴我,你要在家裡寄住,還說你很乖、很優秀的,要我也乖乖地,這樣你就會像哥哥一樣好好疼我了。」李芬妮擺弄著花瓣,迷濛的瞳墜入遙遠的從前。「我很不服氣,不明白自己幹嘛要去討好一個陌生人?我才不需要你來疼我呢。可有一次,我看到你坐在花園裡,一個人靜靜看著書,你好專心,好像全世界除了那本書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那一刻,我忽然好想讓你看著我,我要你看著我,而不是那本書,所以我要乖乖地,很乖很乖,這樣你就會疼我,就會看著我了——」她一頓,手中捏撫的花瓣因過於用力而碎裂。「齊哥,你知道嗎?我真的好喜歡你,好愛你,真的很愛很愛。」低柔的嗓音澱著濃濃的情感,濃濃的哀怨。
齊京一震,黑眸掠過一道光芒。
「為什麼不說話呢?齊哥,為什麼不說話?」他的沉默惹惱了李芬妮,忽地旋身來到他面前,火般的明眸恨恨地瞪他,「我說我愛你啊!你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
他只是很深很沉地看她一眼,「你要我……說什麼呢?」
嬌容刷白。
「Fanny,我也很喜歡你,可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個妹妹——」
「我不是妹妹!」李芬妮激動地打斷他,嗓音尖銳,「我才不當你妹妹!」她蹲下身,急迫地握住他的手,「不能愛我嗎?齊哥,你不可以愛我嗎?我哪裡不好?哪裡不對?你說,我都可以改!」
「你沒有不好,你很好。」他語調沉靜。
「可你就是不喜歡我!」聽出了他語中隱含的意味,她崩潰了,心傷的淚水刺痛了雙眸,「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你不知道我的心很痛嗎?很痛耶,齊哥,真的很痛……」她哽咽著,字字說得傷痛。
「對不起,Fanny。」這是他唯一能回應的。
「不要說對不起!不要跟我說這種敷衍的話!其實你根本不瞭解對吧?你根本不瞭解心痛是什麼感覺,根本不明白我的痛苦!」她仰頭瞪他,唇瓣還想進出一連串憤慨怨語,卻在觸及他清澄的目光時一窒。
他看著她,那麼憐惜,那麼不忍,就好像他真的明白她的感覺似的,就好像他也曾經感同身受,嘗過那樣的苦。
但,怎麼可能?
「你、你為什麼這樣看我?」她顫著嗓音,「你不可能懂的,不可能懂——」
「我懂。」
她一震。
「我懂的,Fanny,我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滋味,我也知道當對方不愛自己時,會有多麼絕望。」他斂下眸,淡淡苦笑在唇角漫開,「我都知道。」
「你、你的意思是指……程水蓮?」
「嗯。」
「你這麼愛她?」她不敢置信。
「……嗯。」
「為什麼?」她蒼白著臉,「為什麼偏偏是她?她是哪裡好了?哪裡比我好?你究竟愛上她哪一點?」
「……」
「告訴我啊!為什麼非得是她?」
是啊,為什麼非她不可呢?
為什麼他心中的特別席只能讓她來坐?為什麼只要一想到要放她走,心就會痛?為什麼明知不該東縛她,就是不想放手?
「……我也很想知道。」思緒漫遊半晌,他依然只能苦笑,「如果愛情需要理由,我也希望上天給我一個。為什麼非她不可?為什麼我只想要她?只想愛她?」
「她有什麼特別的?」
他仰頭望天,白雲悠悠地掠過藍空,不經意地曳下一帶白痕。
「我想,她大概出沒什麼特別的吧,只是剛好……在我心中劃下了一道。」他撫住胸口,嗓音那麼沙啞,那麼無奈,卻又那麼深情滿溢。
「也許只因為我遇見她時,剛好很寂寞,所以看著父母雙亡、孤苦伶仃的她一個人跟那些花花革草說話時,我才會那麼震撼。也許是因為我不能理解,為什麼那樣的她,還能對著花草露出那麼溫柔甜美的笑容,所以才注意起她。
「也許是因為她眼底只看到我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喜歡著我,填補了我的空虛。也許是因為她為了讓自己配得上我,總是那麼小心翼翼地努力,滿足了我的驕傲。也許……也許我只是不想看到她的眼淚,所以——一
所以就愛上她了。
他沒說完,也不需要說完,誰都能明白他話中的含義。
可李芬妮卻無法接受,「就……這麼簡單?」
「大概吧。」
「我不……不相信。」她後退幾步,坐倒在地。
他深深地看她。
她仰首,領悟到他意味深刻的眸光後,驀地一陣戰慄,她抬起手,撫住同樣發顫的唇瓣,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