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才旋踵,鈴聲再度響起。
躺在床上的羅戀辰強自睜開了眼。「是什麼?電話嗎?」
「沒事。」他索性關掉乎機,回到床上。「你繼續睡。」
「嗯。」她迷濛地應一聲,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角度,繼續酣眠。
而他,繼續失眠,直到東方微曦,秋日的晨光透進窗廉。
白謹言翻身下床,煮了一壺咖啡,然後按鈴要飯店眼務生送來當日報紙。
他一面喝咖啡,一面翻閱幾份報紙。幾乎每一份都刊出了羅戀辰的相片,她專注彈琴的剪影似乎風靡了這整座城市。
他們以「天籟」來形容她的琴聲,以「旋風」來註解她造成的轟動,也開始挖掘屬於她的一切--
她父親經商失敗、導致家道中落的背景,她師承天才鋼琴家白謹言,她繼承了他的「鋼琴之手」。
她的琴聲就跟白謹言一樣清澈澄透,詮釋蕭邦的方武跟白謹言一樣出人意料,跟當年的白謹言一樣,得到了評審團正負兩極的評價,簡直就是白謹言第二……
讀著這一連串滿溢驚奇與讚賞的報導,白謹言忽然覺得有些透不過氣,將報紙拋擲在桌上。
「你在想什麼?」嬌柔的聲嗓拂過他耳畔,跟著一雙纖長的藕臂自身後環上他頸項。
「戀辰。」望著那雙白玉無瑕的手,他神思有些恍惚。
「怎麼這麼早就起來啦?在看報紙?」越過他寬厚的肩頭,羅戀辰瞥了一眼玻璃桌上英文報紙上斗大的標題。「哇哦!你看到了嗎?他們都說我是白謹言第二耶。」她笑道,語氣滿是天真的得意。
成為白謹言的影子值得她這麼開心嗎?
他拉下她臂膀,展臂讓她旋過身來,她順勢在他大腿上落坐,凝睇他的嬌顏蘊著淡淡緋紅。
「怎麼啦?這麼嚴肅的表情?你不高興嗎?」
他深思地望她,沒有回答。
「是不是擔心決賽啊?你放心,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星眸璀璨。
「你一點都不緊張嗎?」愛憐地撫著她的發。
「當然會啊。」羅戀辰吐吐舌頭,下意識地伸手撫了撫頸上的練墜。
白謹言跟著視線一落。
他認得這串練墜,她經常將它戴在身上,尤其是參加重大比賽的時候。
「這是你爸媽送你的嗎?」記得她之前曾說過。
「嗯。是我高中的畢業禮物。」
墜子裡嵌的應該是她父母的相片吧。
想到這裡,白謹言神色一黯。
有一次他曾經好奇地想打開練墜,卻遭她一把搶回,至今,他仍深深記得當時她又羞澀、又充滿獨佔意味的表情。
那是她的秘密,即使與他親匿如斯,也不許他窺知的秘密。
領悟到這一點後,他有些悵然……不,該說忍不住強烈的嫉妒。
他從小出生富家,為了走上音樂之路,不惜與父母決裂,孤身負笈維也納求學。
為了鋼琴,他放棄了家人,揮別從小熟悉的環境,一個人來到異鄉。
在這條路上,他一直是孤獨的,看著鋼琴,毫不猶豫地朝夢想前進。他曾經告訴她,在這條路上除了鋼琴,她不需要任何人。
可她卻總是掛著父母送她的練墜,總是念著她的親人--
他好嫉妒!
這樣的妒意也許荒謬,也許無稽,但他就是克制不住。
他嫉妒她的家人,嫉妒他們讓她如此珍視;他也嫉妒她,嫉妒她在這條路上並不是弧孑一人。
他還……嫉妒她的天分,嫉妒她能瀟灑自在地彈出那麼悅耳的琴聲,而他,卻再也不能了。
他閉了閉眸,想起昨天傍晚那通令他心情低落的電話。
「昨天史先生打過電話來。」
「史先生?就是幫我出唱片那家公司的經理嗎?」
「嗯。」
「他說什麼?」
「他想請你跟日本一個鋼琴新秀合作,出一張雙鋼琴專輯。」他沉聲道,仔細注視她的反應。
她楞了楞。「雙鋼琴?對方是誰啊?」
「一個姓宮城的年輕人,聽說去年拿到日內瓦鋼琴大賽第二名,是日本很受矚目的新秀。長得挺帥的,很受女孩子歡迎。」
「為什麼要我跟他合作?」
「唱片公司希望替他開拓在台灣跟大陸的市場,也希望幫你提升在日本的人氣。史先生說他敢打賭,你們這對金童玉女肯定能席捲全亞洲。」
「金童玉女?」羅戀辰櫻唇一揚,為唱片公司的說法感到好笑。「太誇張了吧?」
白謹言卻不覺得好笑,曾經在舞台上叱吒風雲,他很能理解唱片公司的意圖,也知道這樣的合作,對羅戀辰而言只是個開始。
錄製唱片、巡迴演奏,未來的她有太多機會與不同的音樂人才合作,他們將彼此提攜,相映成輝。
未來,他這個指點她琴藝的老師將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個個與她合作的對象,他們才能幫助她進一步挖掘潛能,激發舞台魅力。
而他,即將成為過去式……
「你說我要不要答應跟那個日本人合作呢?」她徵求他的意見。
何必問他?「你自己決定吧。」他淡淡一句,推開她站起身。
突如其來的冷漠令她一楞。「怎麼啦?老師,我說錯話了嗎?」
「你沒……說錯話。」是他無故鬧彆扭。他捏緊拳頭。
「還是你不想我錄這張專輯?那就不要好了,我無所謂。」急急聲明。
「怎麼會無所謂呢?這可是賺錢的機會啊。你不是說過想快點把家裡的貸款還清,還想再買一棟房子!讓你爸媽住得舒服一點?」
「我是這麼說過。」她來到他面前。「可是如果老師不喜歡我錄雙鋼琴專輯,我就個錄。錢再賺就有了,我不希望你個開心。」
她幹嘛對他這麼好?幹嘛這麼小心翼翼,唯他馬旨是瞻?
「你!」他瞪她,心海驀地洶湧,掀起漫天狂濤。「你沒有自己的想法嗎?沒有自我嗎?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當自已是傀儡娃娃嗎?」
「我--」她容色倏地刷白,不明白他為何刎此憤怒。「我……聽你的話不好嗎?你不、不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