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體會她當天受驚後身心俱疲的狀況,而這個於心柔……他是知道她的。
這個女人老愛用自己的情緒去壓搾別人,好像自己心情不好就最偉大,為了宣洩情緒可以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及立場,不管別人死活。
該死的!她就不能多體貼別人一點點嗎?
「還有呢!四點多,我的好朋友阿梅又急Call我,說什麼她去KTV唱完歌回家的路上跟別人擦撞,在警察局裡作筆錄,叫我去陪她,於是我又急急忙忙在寒風刺骨的凌晨出門去了。
「大概是接二連三發生太多事,我終於累倒了,呼……」浩寧無奈的說,「反正之前自己一個人弄店裡的東西,我早就累壞了,也算是上天藉此給我一個休息的機會吧!」
「你一個人!全部都是你一個人用的?」
那她的朋友呢?那些該死的朋友一個個都死到哪兒去了?
「我又不像你,有父母罩!咳咳咳咳咳……店裡的東西樣樣都是我自己親自挑選、親自打點的,連桌子送來都是我一個人在開店前一天獨自搬好、佈置完成的,我哪像你那麼幸運?咳咳咳……」
浩寧又是一陣猛咳,聶雲海連忙把床頭櫃上的水杯遞給她,聲音裡帶著隱忍的怒意。
「你對朋友那麼好幹麼?累得半死也不會拒絕別人,人家找你解悶你就奉陪,三更半夜找你去幫忙,你也衝著去,那我倒想請問一下,當你需要她們的時候,那些人一個個都在哪裡啊?你現在生病了,也不會打個電話叫她們來幫幫你?」
「她們都要上班的嘛,而且個人有個人的事,我怎麼好意思麻煩別人呢?」
其實她有打給幼齡,但還沒開口,幼齡就先跟她吐一堆苦水,叫她怎麼說得出口?
打給心柔,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又冷得要命,讓她什麼都說不出口就匆匆掛下電話,最後索性自己蒙起被子大睡一場,什麼也不管。
「再說,我其實也還好……咳咳咳咳咳……」
他扶起她枕在他的臂上,邊氣邊手忙腳亂地幫她拍背順氣。
「好?好個頭!沒看過這年頭還有像你那麼白癡的女人,只會對朋友掏心掏肺的,也不想想,她們回報過你嗎?」
浩寧驀然抬起頭,將無神的大眼對向他,「我並不要求她們回報,我只是把她們當家人一樣地對待……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像我一樣沒有家人、沒人陪的滋味有多孤單!」
即使知道很殘忍,他還是要說:「好,你說你有很多朋友,那我問你,你有因為擁有那些朋友而比較不孤單嗎?」
話一說完,聶雲海就後悔了。
因為他真真切切地從她眼中看見被刺痛的傷害。
但她沒說話、沒反駁,只是靜靜地躺回枕頭,拉高被子側身背對他。
該死!他說話直接慣了,並沒有惡意,只是希望她能看清事實罷了,卻沒想到會意外戳中了她心頭最脆弱之處。
因為她渴求友情,所以放任朋友對她欲取欲求,久而久之,她的朋友都忘記對她相對付出,只知道有需要的時候來找她準沒錯。
聶雲海坐在床邊,頭一次嘗到手足無措的感覺。
「喂,不會吧?我說實話你就生氣了啊?」
沒反應。
房間裡的空氣凝結住,像是要下雪似的。
偷瞄一眼,發現她豆大的淚珠正從眼眶無聲地滑落。
看她這樣,雖不吵不鬧,聶雲海卻覺得心頭刺痛,但要他這個從小到大都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道歉,對他而言,實在……很困難。
他勉強扯開喉嚨說著「類似道歉」的話語,「好吧,我承認我是直接了點,但忠言逆耳,我是為了你好。」
浩寧沒有回身,悶悶的聲音帶著哽咽,「合約準備好了沒?只要你白紙黑字寫明你願意資助心柔未來兩年在國外的學費和生活費,簽宇蓋章,並且承諾永遠不要讓心柔知道我們之間的協議,我就立刻簽名。」
「合約?」他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少假了,難道你今天來不是為了合約?」說著,她自嘲地道:「如果不是為了合約,我猜你一定是特地來看我笑話的吧?看我如何被朋友、被家人遺棄在這個世界裡,看我躲在這裡自哀自憐!
「我承認,我是個沒人在乎的人,就算悄悄地死掉可能也沒人會知道,這樣你滿意了嗎?」
她的話讓他的心一陣揪痛,胸口窒悶得快要喘不過氣,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聶雲海複雜的情緒裡有著生氣,氣她故意曲解他話裡的含意,卻也為她話裡的蒼涼而疼痛。原來外表明亮得像是沒什麼事可以打倒的她,竟有如此陰暗的一面。
「如果我告訴你,我父母留下的保險金經過這麼些年來,已經被朋友騙掉三分之二,你知道我竟然蠢到這種地步之後,會不會笑得更開心?
「如果我再告訴你,我明知道她們在騙我、利用我,仍然選擇幫忙,你會不會更加覺得我是個世紀大白癡,笨到無可救藥?
「如果我們能交換一天,讓我們過過對方的日子,或許你就不會這麼說了……畢竟,沒有人甘心傻、甘心被利用,我只是受夠了這一屋子的安靜,我只是想享受一下被需要的感覺,只要有人願意關心我、陪我說說話,不管是真是假,我都願意付出一切去交換,而你又不是我,憑什麼評斷我的生活?」
她的聲音裡沒有激動、沒有憤恨,有的只是一種深深的無助和無奈。
就在那一瞬間,她話裡、眼裡那種又深又重的悲哀用力地震動了他。
聶雲海伸手拉她的臂,「翻過來,看我。」
浩寧不為所動,反而闔上眼,對於他的話置之不理。
「我說翻過來,看我!」
再也受不了用冷漠隔離自己的她,他粗魯地直接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
「他們不理你,我理你;他們不管你,我管你。只要你不要用這種方式、這樣的言語作踐你自己,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