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原來要到了。
炊煙升起了又熄滅了,冷漓香挑亮了燈火,開始煮起了兩人份一個人的晚膳。
飯菜再怎麼難吃,總有一天會習慣:人再怎麼討厭,總有一天也會喜歡。
有人敲著門,一聲、兩聲、三聲,然後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冷漓香!開門!」
他不動,只是盯著門栓,或許在考慮著該不該打開。
就像很久以前他考慮過,該不該帶她回來一樣。
可盈盈沒耐心等,索性打開通風的窗子跳了進來。
冷漓香一笑,就算他不開門,她還是有辦法闖進來。
她瞪著他,將一團黑呼呼的東西往桌上一扔。「你這麼做,我也不會感激你的,我只會氣你!」
說完,她便往裡面跑。
他淡淡的說:「吃飯。」
她的眼睛紅腫,看樣子是哭過了。桌上的東西代表村長失信了,也難怪她會回來了。
「不吃!」
她拋下一句,衝到房裡把自己扔在床上,抱著棉被又哭了。
這算是什麼嘛!為什麼她要為了自己的重見光明而覺得慚愧,覺得對不起他呢?
幹麼她要充滿罪惡感呀?
她本來真的被冷漓香氣到了,打定主意再也不管他,不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她要回聚香園去享受眾星拱月的日子,不留在這裡受他的氣。
正要出村時,她遇到了村長。
雖然她沒見過他,但有回他來叫冷漓香去看一匹馬時,她聽過他的聲音,因此記得。
他一看到她就說太好了,說冷漓香有一件東西寄在他那裡,交代初五拿給她,可是因為他嫁到隔壁村的女兒生了孩子,他要去看她怕屆時來不及回來。
反正今天是初二,只差了三天,他覺得應該沒關係,所以把盈盈拉到他家去拿了東西。
村長說:「冷大夫說呀,叫你拿著這木匣子等一個叫景澤遙的人來。」
盈盈一頭霧水,等到打開了木匣子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木匣子裡放了金針,放了她不認識的藥物,還有一張藥單和寫著蝕目粉解法的詳細手法。
他早就算好了,初四時吃完最後一顆天王鎮毒丸,初五他就已經駕鶴西歸。
他一定已經先通知景澤遙,要他初五時過來,這樣她就能請他幫忙,依照他留下的指示幫她恢復光明。
眼淚立刻湧進她的眼眶,害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跟著村長又交給她一封信,她連忙打開來看——
盈盈,謝謝,保重。
他老是喊她丫頭、喂或是司徒,從來沒喊她一句盈盈過,可他卻在信上喊了她。
他謝謝她,為什麼?
他要她保重,她又怎麼保重得了?
「如果我說我要你瞎著,是要你陪我、離不開我,你信嗎?」
她突然想到那天他所說的話……或許是真的。
他其實真的怕死,他其實不願一個人……
所以他謝謝她在他身邊。
一旦她眼睛好了,也就沒有理由繼續留下來了。
盈盈默默的流著淚,只覺得愁腸百結,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我說我願意留下來,是因為喜歡了你、在乎了你,你信嗎?」她輕輕的說著。
淚,無聲的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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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一掌震破了木門,大踏步進屋,喝道:「癡兒,還不快走!」
冷漓香緩緩的放下了碗筷:抬頭盯著他,良久才道:「師父。」
一聽到聲響,盈盈立刻從房內奔了出來,剛好聽到冷漓香喊他師父,不由得愣得站住了腳。
師父?那不就是苗傑嗎?苗傑不是死啦?!
蒙面人哈哈大笑,「我可沒這福氣,有你這徒弟。冷漓香,我是來示警的,敵人轉眼便到,你還是趕緊逃命去吧。」
「是師父你的敵人,還是徒兒我的敵人?」他站起身來,「師父,你還要瞞我嗎?」
蒙面人長歎一聲,扯開了頭罩,露出他那蒼老的臉孔,有如霜雪般的發須,回復他本來的聲音道:「終究是瞞不過你。」
冷漓香雙膝一跪,膝行到他面前,忍不住熱淚盈眶,「師父!」
苗傑摸了摸他的頭,又歎了一聲,聲音充滿著淒涼與滄桑,「癡兒、癡兒……」
「是老大夫!」盈盈立刻認了出來,他就是那天送天王鎮毒丸給她的老伯伯。
「是我。」苗傑點頭道:「為了保護漓兒,累了姑娘眼睛受傷,老夫心裡萬分過意不去。」
「沒關係的,我已經好了。」她雖然這麼說,但心裡還是犯嘀咕,下毒害人怎麼會是要救人哩?
苗傑對她和藹的一笑,扶起冷漓香問道:「你什麼時候懷疑為師沒死的?」
「從我見著了那具屍體,還有扁叔的死時,我就開始懷疑了。直到那天師父前來要我躲藏時,我才確定。」
「唉,為師就是放心不下你。」他眼裡淚光閃閃,「江扁傻呀,他為了保護我們師徒倆,也是犧牲了。
「實在沒想到你會見著了那具屍體。如果你不起疑,事情也不會到這個地步了。」
盈盈聽他似乎有怪罪之意,連忙道:「老伯伯,不能怪冷漓香呀。是我不好,你的墳是我挖開的,他不小心才見到你的屍體的。」
苗傑道:「不怪任何人,或許是天意吧,這一劫我是過不了啦。」
「師父,那人真是師叔吧,他為何非殺你不可?」
苗傑面有愧色,「這是陳年舊事,也不用再提了。」
突然一陣刺耳的厲笑聲響起,一個有如大鵬鳥似的人飛進了屋裡,在桌上轉了一圈足下一用力,只聽見喀啦一聲,桌腳立刻折斷,桌面也跟著四分五裂。
他立刻落到了地上,惡狠狠的瞪了室內的眾人一眼,「苗傑,你怎麼不說說陳年舊事呢?讓你的好徒兒聽聽,看看你究竟該不該死!哈哈、哈哈!」
苗傑厲喝道:「安穎!」
「怎麼?師兄,你怕我抖出你的醜事嗎?還是怕你的乖徒兒看不起你?!你敢將我一家十七口盡數殺害,不敢告訴你的徒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