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她在哪兒?你又是在哪兒找到她的?」
隨著暴雨欲來的低吼聲,沉思中的艾老爺倏地喉頭一緊,慌忙一陣大咳特咳起來。
「你……咳咳咳!想謀害親爹啊?咳咳咳……」艾老爺驚駭地瞪著被兒子大掌用力揪緊的前襟,差點喘不過氣來。
駱棄這才一愣,猛然警覺到自己正掐著父親的衣襟,連忙鬆開手,凌人氣勢卻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
「回答我的問題!」他咬牙切齒的吐出話,「父──親。」
「什麼問題?咳咳!」艾老爺無辜又埋怨地白了兒子一眼。「我才是那個該問你為什麼險險把老父掐死的人吧?」
「告訴我,她在哪裡。」他危險地瞇起雙眼。
「誰?春兒嗎?」艾老爺呆了下,懊惱哀怨的神情頓時轉成欣喜。「你問這個做什麼?你喜歡上人家了?」
駱棄沒有正面回答父親的問題,只是眉頭深鎖。
「她、在、哪、裡?」他的耐性快消失了。
「我、我不記得那條是什麼街,但是咱們家的幾個車伕應該知道,上回不是讓小馬駕車送她回家了嗎?」艾老爺熱切地道,「快去叫小馬來問個清楚……咦?憑你的身份,要在京城甚至是大江南北找一個人,並不是件困難的事,怎地你反而來問我?」
「是你要她來的,我自然得問你。」他別過頭,冷冷地道,不願讓父親知曉,他尚未決心讓尋找春兒變成一樁大規模的正式行動。
那樣……就會連他都難以向自己解釋──為什麼?
「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艾老爺涎著老臉笑咪咪地問,勉強抑住歡呼的衝動。
「荒謬!」他輕哼一聲,迅速轉身大步離去。
啐!看這急如星火的模樣就知是去追問小馬的,還裝什麼冷酷無情漠不關心哪?
「我看咱們艾家是楣星退,喜星近啦!」艾老爺興奮開心地直搓著雙手。
多虧老天爺有愛心,艾家列祖列宗有靈,老伴天上有保佑,看來兒子有希望續絃成功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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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問小馬事後證明也不過是一場多餘。
因為結結巴巴的小馬根本幫不上任何忙,他只記得在一條熱鬧大街上放下了春兒,然後就見春兒曲裡拐彎消失在巷弄中。
可惡!
駱棄雙鬢突突抽痛著,內心強烈掙扎交戰。
應該派手下去尋她嗎?
這麼一來,他必須被迫面對自己的情感,也等於被迫讓全幫十三護法、七十二高手、千多名熱血兄弟知曉他又對一個女子動了心。
好吧,他們明著決計不敢問他,可是私底下呢?他知道他們想要再有個幫主夫人已經想很久了。
「那個小麻煩把我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後就跑了,怎能如此輕易放過她?」他粗喘地吁了口氣,英氣濃眉一挑。
不管了!他再也顧慮不了那許多,只要能夠讓他盡快知道春兒是否安然無恙,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他糾結的眉頭霎時一展,大步走向七棠樓外,憑手揚起一束物事。
一縷朱紅色的花火騰空而上,在寬闊天際燦爛綻放開來。
第七章
大病了好些天,春兒終於漸漸痊癒了起來。
但是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憔悴清減的臉龐和瘦骨伶仃的身子似乎能隨風飄起,飄飛出京城,飄飛到她夢想了好多年的自由自在的土地上,落地生根,重新活一次,重新打造一個新的柳春兒。
但她畢竟不是蝴蝶,也不是蒲公英的種子,這個夢想逐漸被殘酷的生活蛀蝕得即將褪色了。
春兒一身素衣,來到城西郊外一座小山坡上。
長長的青絲只以一條月牙色的帶子輕綰住,隨著風在背後輕輕飄動著。
她來到一座墳塚前,簡陋的木牌上只刻了「柳公靜之墓」五個字。
青翠的綠草已然長滿墳上,見證歲月來了又去,除了她之外,又有誰記得爹爹呢?
想來連聯兒也忘了吧?
她不禁鼻頭一酸,熱淚盈眶。
「爹,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她哀哀痛絕地低泣,纖細清瘦的手緊緊揪著胸前,不勝淒楚。
該任憑她們愛怎的就怎的,就此讓聯兒跟著心懷不軌的娘親嗎?
不,她做不到,或許聯兒就像牆頭草,立場搖來擺去不能堅定,但她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妹妹被娘推入火坑?
她知道娘一定會的,端看時間早晚而已。
「我知道我向您承諾過要好好照顧妹妹,有朝一日要帶著她走得遠遠的。」她難過地搖頭,一臉哀傷惻然。「可是我真的覺得好累好累。」
「爹,您在天上真的有看顧著我們、保護著我們嗎?」她再也抑止不住地跪倒在墳前,緊緊抱著木牌痛哭失聲。「如果有的話,為什麼我覺得我好像怎麼兜、怎麼轉都一樣?眼前都是絕路,絕路啊!」
令人鼻酸心碎的嚎啕痛哭聲在山風裡破碎地迴盪著。
駱棄見到的就是這令他心如刀割的一幕。
他胸口熱血驀地一湧,心上似被一道火燒的鞭子狠狠烙了過去。
在這一瞬間,他才驚覺到她早已在他心底深處生了根、發了芽,一顰一笑深深地左右著他,震盪著他。
他隨著她的笑而微笑,因著她的淚而心痛……
這道嬌影,在他心上再也磨滅不去了。
他心疼不捨地望著她顫抖瘦削的背影,喉頭熱硬地一哽。
春兒額頭緊抵著木碑,哭得聲嘶力竭淚流滿面,就在此時,一雙溫暖有力的手堅定地自背後擁住了她。
她悚然一驚,抬起佈滿淚痕的小臉倏地回頭。
「艾、艾公子?」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輕若游絲地低問。
「是我。」他深邃的黑眸緊緊地盯著她,雙臂將她擁得更緊,沙啞地道:「別再流淚了,好嗎?有什麼傷心委屈全部告訴我,我就在這兒,抱著你、聽著你,直到你把所有的痛苦悲傷全傾吐一盡。」
她是在作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