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八十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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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已被她繡鞋踩至的裙襬,在她又怯怯地想往後走時,再遭踩數步,無邪冷不防地身子往後一傾,眼看她整個人即將以背與地表做出最親密的接觸。

  五指在她背後扶穩後,緊急去搶救的孔雀扶著她的美背,一掌將她扶起,在她站好後,他一手按住她的肩向她示意別再亂動,接著他就蹲在地上看著她這一襲美則美矣,但也會為她帶來不小災難的黃裙。在無邪很懷疑地地低下頭想看他想幹什麼時,他已二話不說地撕去過長、常會害她踩到的裙襬,留下的長度剛好可以蓋住她的繡鞋。

  「你怎麼可以……」看過他的傑作後,無邪當下面色似雪。

  「撕件衣裙總比妳跌斷頸子來得強。」他一把握住站不穩的她,皺眉地問:「妳能不能站妥一點?」明明就是平地,這她也能跌?

  「……你常撕女人衣裙?」動作看起來很老練哪。

  桃花眼微微上揚,「不,通常都是她們主動脫光了等我。」

  「……」層次有差。

  「娘娘,我得離開這兒去找樂天。」他面色一換,下一刻他又正經得像方才沒發生任何事似的。

  無邪飄忽的眸子過了一會才回到他身上,半晌,她有些不忍地瞧著他。

  「據我所知……」

  他不帶表情,「我知道,她死了。」

  「我很遺憾。」從他不想多提的模樣,她大抵明白樂天對他的重要性。

  「我得去葬了她。」

  「抱歉,無論你的理由為何,我不會改變初衷。」即使如此,無邪還是搖首婉拒,「況且,她現下也不在中土。」

  他有些訝愕,「她在哪?」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不會是一覺醒來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吧?

  記得什麼?

  「她在……我師父那?」片段的殘景在下一刻流劃過他的腦海,沒有仔細深想過的他,隨即脫口而出。

  「對。」她頷首,「我納悶很久了,自你醒來至今,我都不曾聽你開口問過。」

  「問什麼?」

  「你怎都不懷疑你怎能再活過一回?」按理,常人都不該像他這般將能再次活得好奸好視為理所當然,他定是很久前就有過這種心理準備。

  往昔樂天無憂無慮的臉龐,不設防地躍進他的腦海裡,在那一張張樂天快樂的笑臉中,他記起了樂天曾經答允過浩瀚的諾言,同時也憶起了,在他最後一次出兵西域前,樂天緊緊跟隨在他身畔的身影……

  「樂天曾對我說過……她有一項法寶,不到最後關頭她絕不會用上。」他喃聲說著,音調有些沙啞,「我從不知那是什麼,而我,也從不想讓她有機會證明給我看……」應天是怎麼死的,就算是破浪不說,他也知道,只是他沒想過,他竟也讓樂天步上了應天的後塵。

  她盯著他懊悔的臉龐,「可你還是逼她那麼做了。為了你的私情,你逼得她不得不那麼做。」

  「我並非有意——」無以言喻的虧欠感,沉甸甸的,有如塊大石用力壓在他的心坎上,他很想開口反駁,她卻揚手打斷。

  「去對樂天說吧,對不起她的人不是我。」被挑起的傷口,連疼痛感他都還來不及細細體會,她就別過臉表明了她不願再繼續這話題。

  「妳不繼續壓著我的傷處打?」

  「何必呢,你已夠自責了。」她將抄好的紙張整迭抱進懷裡,「況且,欺負只落水狗,我能有什麼好處?」

  不知該鬆了口氣,還是該感謝她高抬貴手的他,不解地看著她抱著整迭抄好經文的紙張往外頭走,他才跟她走到外頭花木扶疏的院子裡,就看她將整迭的紙張放進火盆裡,蹲在它面前點了把火放進裡頭。

  「妳做什麼?」抄得那麼辛苦卻把它給燒了?

  「這本就是要燒的。」她定眼看著遭火舌輕舔的紙張,轉瞬間煥發出妖艷的光彩,再化為縷縷塵煙。

  他頓了頓,「燒給誰?」

  「家姊。」她往旁一指,好心提點他目前他們身在何處。

  孔雀側首望著豎立在一旁的墓碑,原先還不怎麼覺得那塊顯眼的石碑有何不對勁,但愈看,就愈有一股涼意直往他的背後直竄而上,尤其是當他的兩眼在四下都找不到半座墳墓或土丘時,他這才明白放眼所及的空曠與黑暗是因何而來。

  地底流動的風聲掠過他的耳際,風兒穿竄過一座座美輪美奐的樓閣,與始終空無一人的廊院,放眼一片寂然,除了風聲之外別無音息。

  「等等……」後知後覺的他,不確定地瞪著她若無其事的臉龐,「這裡是一座墓穴?」

  「你現在才發覺?」她反而覺得他很遲鈍。

  他忍不住揚高了音量,「妳住在死人墓裡?!」怪不得這裡不見天日,原來這個他打心底認為的鬼地方……實際上也真的是鬼住的地方!

  「有必要這麼意外嗎?」無邪以火鉗撥了撥盆中即將燃盡的殘紙,對他的大驚小怪感到莫名其妙。

  「妳是帝國的皇后!」難以抑制的心火轉眼間又再往上揚。

  「我是啊。」她不覺得這有什麼衝突,「那又如何?」

  「以妳的身份,妳不該住在這等地方。妳該留在陛下的身邊,」有些氣急敗壞的他,忙在四下尋找著出入口,只想在下一刻將她給打包好送至浩瀚的面前。

  「會住在這,只是因我想陪她罷了。」備受萬人景仰那種事,有浩瀚一人去做就成了,她湊什麼熱鬧?

  「陪誰?」他百思不解,「令姊?」不是死了嗎?

  「對。」

  「陛下……允許妳住在這陪她?」他愈問愈覺得不可思議。

  「他不得不答應。」她仰首看向他,唇邊綻出一抹羞澀的笑意,「因我很堅持。」

  毫無防備的笑容,有片刻蓋過了他在不知不覺間被挑起的疑心。雖說她的行為頗有點任性,但她看來是那麼的嬌弱與單純,因此她再怎麼善用她的身份,他也覺得情有可原,只是,生性多疑的他就是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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