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了。」她略帶詫異、略帶羞怯,給了他一朵微笑。
柏升情不自禁地想在她頰上輕吻一下。她卻退縮了,這讓他豁然領悟,他們此刻是在分手的過程中,他再也不能隨心吻她了。
須臾,她說:「這張照片留給我做個紀念吧!」
他點個頭答應。「紀念」這種說法讓他更清楚,現實是他只剩幾個小時和她相處,以後就只能是回憶或紀念了。
他們不可能成為常常一夜風流的床伴,他們都缺乏瀟灑決斷的資格,而藕斷絲連地見面更是下下之策,只讓彼此更加矛盾痛苦。
最成熟的作法便是就此告別,把一切當作一場颱風假期,既然假期結束了,就得恢復正常生活,心中雖已想得如此清楚,卻有個地方不住隱隱作疼……
是的,分析謀殺愛情。
在修車場填了一些表格以後,他們很快領到自己的東西。辦事員開給了他們帳單明細表,說明可以由銀行轉帳或在月底前親自繳清。
可卿檢查著攝影裝備,發現損失並不大,因為她都用專用背袋裝著,撞著了也不至於太嚴重。最重要的是,她的大皮包終於又出現了,裡面的證件、現金、磁卡和底片都在,她現在可以回家去了,還能把底片洗出來交給雜誌社老闆,不過還會不會採用就不一定了。
倒是車子給泥沙這麼一掩埋,看起來滿糟糕的,不曉得她的汽車保險能不能發揮效用?
她的東西堆了一地,她正思量著該如何處理,這時柏升走了過來,問:「東西都拿到了吧?」
「嗯,一樣也不缺。你呢?」她笑著回答柏升,她決定多給他一點笑容的回憶,因為她在他面前已經哭得夠多了。
「我也是。那麼……」
「那麼再見啦!」還是讓她先說出這句話吧,不用他為難。
「我送妳回家。」他想起初見她的那一天,她就像只淋雨的流浪小貓,如果他不能給她一個永遠的家,至少要看她安然回家。
「不用了,我不會連自己家都不認得,你放心!」關於瀟灑,她正在努力學習。
「不要說了,妳東西這麼多,我一定要幫妳搬。」
他霸道的脾氣再次登場,可卿知道他的溫柔總是藏在這剛強外表下。只是何必呢?都已經是這樣了,應該對她殘忍一點才是為她好,這樣一來,可知她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忘記他?
柏升堅持地提起她的行囊走向門外,好幾輛計程車等在外面,想必是早知道這兒顧客多了,便聚集在此排隊。他們隨便選了一台,司機連忙打開後車廂放行李。
到她家的路程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可卿很累,不想說話,然而她的手還是跟他交握著。
殷柏升不知該怎麼放開她,再給他一點時間留戀吧!既然她有足夠的堅強,他也該有足夠的理智,當手放開的時候,就是他們告別的時候。
雨量變少了,稀稀落落的,像是虛應故事而已。路上的清潔隊員在清掃著一地混亂,清出原本的路面,好大一棵樹都被連根拔起,垃圾車上載滿了颱風留下的紀念品。
這些颱風肆虐的畫面,過一、兩天就會被清除了,然後幾個官員出來道聲歉,自己記個小過,下個月就再沒人記得這場風風雨雨了。
這七個日子就像颱風,把可卿的整個生活都搞亂了,但是颱風走了,大家又都走出門上班、上課,她也該清醒過來了。
人若只如初相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她回頭看看柏升,細細描繪著他的臉部線條,那濃厚的眉、緊閉的嘴唇、看似嚴肅的眼睛和堅毅的下巴,她都要好好記住,不管現代的人是怎樣健忘,她都會記住他和這場颱風。
「到了,麻煩停車,謝謝。」可卿對司機說。
司機和柏升都立刻下車搬行李,她卻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下車。
他付過了錢,提起較大的行李,問道:「在幾樓?」
「七樓。有電梯,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她怕再也偽裝不了,還是快點說再見吧!過分拖延的離別,總是教人難受。
「不,我要送妳到家。」他仍堅持著。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這道理他怎麼可能不懂?她咬咬下唇,不讓哽咽發出,向大樓內走去。
管理員不認識她,要求她拿出磁卡和證件證明,可卿照做了,心底覺得好笑得悲涼。沒有人知道她,她也不知道任何人。到哪兒,都是異鄉客。
電梯一下子就帶他們上了七樓,可卿仍有點無法平靜,在皮包裡搜尋了兩分鐘才找到磁卡,刷過磁卡機,門就自動打開了。
「剛搬來,都還很亂。」她先走進門說道。
室內有一股無人居住的特有味道,可卿開了幾扇窗戶空氣才流通了一些。地上滿是未拆開的箱子,看來怎麼樣也不像一個家。
「要喝點什麼嗎?」她看看冰箱,僅有一瓶香檳酒。只是這時候喝香檳,到底要慶祝什麼?或浪漫什麼?
「都好。」柏升放不行李,瀏覽著房間,還不像一個家的樣子,他真能就此放開她嗎?
可卿找了兩個高腳杯,倒出發泡的粉色香檳酒,遞給他一杯。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謝謝。」
相視而笑後,是一場沈窒的沈默,不是說好不再說謝謝,只要彼此瞭解就好?或許那是專屬於情人間的默契,現在起他們該學著客套些。
喝著應該是甜甜的香檳,她卻嘗不到那味覺,她將之歸咎於一直好不起來的感冒。
「對了。」她打開皮包,取出六、七張千元鈔票。「我差點忘了要還你錢。醫藥費、交通費、食宿費,還有買衣服的錢,總共多少?」
「不用了。」他想為她做點什麼,完全出於自願,是她改變他的生命,他欠她的更多。
「一定要的,我不想欠你任何東西。」
「可卿,妳明知道我不在乎這個。」他只在乎她能否快樂、平安,能否好好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