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訊息也接收得理所當然,沒思考分析,育箴跑回廚房拿來冬瓜麥茶和媽媽為小弟準備的冰毛巾。
當她把東西遞到他面前,才驀地想起,她幹嘛那麼配合?想縮手,卻又覺得不合宜。
說不上來為什麼,育箴的「聽話」居然讓他滿意,怪吧?沒關係,反正怪事年年有,不差這一天。
舊習慣、老動作,博承把毛巾折成長條,圍在脖子上面,說不出口的沁心涼爽,喝口涼水……彷彿多年來尋尋覓覓的,正是這份滿足。
對一個年收入近二十億的男人來說,追求的居然只是一小杯冬瓜麥茶?這種「滿足」說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
「走走。」
命令下,他領身往前,育箴再度乖乖跟在他後面。
「聽說妳這幾年過得很不錯?」他先說話。
「談不上不錯,只是照著長輩的希望往前走。」
「妳做任何事情都依照長輩的希望?」
「我不太有自己的意見。」她承認自己缺乏主見。
「包括我們父母親的指腹為婚?」
她頓了頓,這件事她的意見比較多,不過他既然搬出台階,還不乖乖順著住下走,未免笨得太過分。
聳聳肩,算是給他一個正面答覆。
她的答案傷人,可是,正常而言,他應該覺得如釋重負,畢竟他生命中的前十八年,腦袋裡的重要念頭只有一個--把顏育箴趕離自己身邊。
奇怪的是,這會兒他居然覺得傷人?怪怪怪,有空去查查黃歷,查他是否今年犯太歲。
「聽說這些年妳一直沒交過男朋友,為什麼?」他將新搜集的信息拿來質問她,沒考慮過禮貌問題。
「沒碰上『可以』的男人。」
歎氣,他是她可以的男人,但可以的男人不想要她,不可以的男人她不想要,陰錯陽差,蹉跎的不只是青春,還有她停止不了的暗戀情結。
「妳的條件很苛?請問什麼叫作『可以』的男人?」更怪,他居然對她心中「可以」的標準產生興趣。
「我處理過不少離婚案件,很多男人或許體貼、或許多金、或許幽默有才能,我相信那些條件都是促使他們走入婚姻的主要條件,但為什麼在若干年之後,這些條件不能為他們留住婚姻?」
說起專業部分,她的自信滿滿,在這方面,她是個不錯的人才。
「問題出在女人。」
「律師處理事情若是都像你這麼主觀偏見的話,世界上就沒有正義公理了。」她始終相信司法是人間最後一道正義。
「律師的工作是為正義?妳太高估這個行業了!」他認識太多為了錢,不惜出賣良知的專業律師。
「蘇先生,我已經在這個行業裡面。」
「難不成妳接案件,只選真理這一邊?」
「至少我覺得它是真理。」
他們說太多話了,多到她的心臟開始感覺負荷不了。相處十幾年,他們沒有過深談經驗,今天,在她出生後的二十七年三個月零六天,紀錄打破。
「那麼,妳會是個窮律師。」
「所以,我買不起陽明山高級別墅,讓我父母親遷住。」她反刺他一刀。
「妳在酸我?」
「嫉妒是人類正常的情緒之一。」
育箴對他一笑。她的勇氣可佳,也許是紀錄已破,她就像選手拿到奧運金牌般,變得驕傲、無所忌憚。
「我們離題了,說說,為什麼優越條件沒辦法替男人們留住婚姻?」他竟然不介意她的大膽,追問起她的答案。
「當你的其它缺點掩蓋過優點的時候,對不起,優點變成不起眼的東西,然多數時候,優點會為婚姻帶來危機。」
「妳的話太深奧。」
「我再解釋清楚些,比方你的優點是有錢,將來錢可能是促使你離婚的重大原因。」
「怎麼可能?!錢是最能留住人心的物品。」
「假設你的錢讓有心的第三者介入你的婚姻呢?假設你的妻子覺得你對錢的分配不均呢?總有一天,錢會成為你的缺點。再說說男人的外表吧!今天的英朗帥氣,成為明天風流外遇的條件;今天的愛情醱酵點,帶來明天的心碎。再過幾年,對簿公堂時,女人出口『臉皮不能當飯吃』,是很自然的反應。」
「我發覺律師是好辯人種。」
「人們總是難以習慣真理,我原諒你。」她對他大膽。
「下次妳會告訴我,我結不了婚的最大原因,是我的條件好過多數男人。」他挑眉望她。
「你不是普通驕傲。」
育箴盯住他的眼睛。有趣,這是她第-次正視他的眼睛--在他看她的同時。
「如果驕傲是種重大過失,我願意鞠躬向社會大眾道歉。」
他對她幽默?!他們之間的紀錄不斷不斷改寫,不曉得這種情況用糟糕來形容是否貼切。
「道歉是政府要做的事,不是爾等小民的工作。」育箴回他。
「會不會妳看太多婚姻失敗的例子,對婚姻失去信心?」
「也許,不過我始終不理解,當婚姻的存在弊端比正面意義大時,為什麼有無數青年男女情願前仆後繼?」
「說的好。」
「你替我鼓掌?不會吧!你是一條腿跨進墳墓的男人。」
「我還不到八十歲。」
「我指的是婚姻墳墓,過幾年,你和你的大陸新娘結婚,你們將改變習慣,不再過情人節。」
「誰規定夫妻不能過情人節?」
「相信我,你們寧可過掃墓節。」
「婚姻悲觀者!」他批判。
她笑笑不答。她的樂觀隨著她的暗戀,一點一點深埋。
「我想,我離過掃墓節的日子還很久,因為我和蓉蓉解除婚約了。」
他竟然對她說了?!這件事沒人知道,除了他和蓉蓉,現在多了一個第三者。
他解除婚約?育箴做不來正確反應,安慰他?告訴他,婚姻失敗率多過成功率?
她只是傻傻站在他身邊,傻傻看他。
這天天氣晴朗,育箴卻在他的眼中看見烏雲,她沒問為什麼,只是悄悄地取消了晚上的火車票。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