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個星期開始來這邊當所謂的「街頭藝人」之後,每天演奏兩個小時,可以有相當的收入,雖然為數不多,但對於她的留學基金也不無小補。
前往維也納深造是她從小到大唯一的夢想。本來她從大學音樂系畢業之後,她父母就理所當然地計劃要將她送往維也納繼續深造。
她家雖談不上什麼大富大貴,不過父親用心經營的小成衣廠,足以讓一家四口過著相當舒適寬裕的生活。可是沒想到兩年前因為經濟不景氣,父親的工廠也成為台灣眾多倒閉工廠的其中一家,不但家中經濟開始困頓,父親也因操勞心煩,身體健康每況愈下。
在這種狀況下,她從大學四年級開始去當提琴家教,積存學費完成最後一年的學業。
去年大學畢業之後,他們的家境益發困難。
她爸爸的健康狀況已經不允許他出外工作,她媽媽又當慣了老闆夫人,無一技之長不說,面對突然驟降的生活品質更是難以適應,已經有點憂鬱症的傾向;至於她妹妹現在才大二,打工的收入只要能存足學費就要偷笑了。
段筠嬋身為長女,自然得挑負起維持家中經濟的重責大任。所以她除了身兼四份提琴家教外,週末還去便利商店打工,現在更是利用剩餘的時間來捷運大街當街頭藝人。
一開始,她的確陷入很大的掙扎,從無憂無慮的掌上明珠,變成得為生活奔波的經濟支柱,那之間的落差之大,即使她的個性向來都是隨遇而安,也需要好一陣子適應。
不過,打從父親的工廠經營得越來越差開始,她就隱約有心理準備,明白過去舒適的日子可能無法維持。如今她只能慶幸,父親的工廠不是在她們還沒有工作能力時結束。
雖然她也會擔心不小心遇見熟人,把她在這裡賣藝的消息傳入父母耳中。她可以想像到父母大概絕對無法忍受她拋頭露面地在街上賣藝,畢竟,她和妹妹都是父母的心頭肉,要是他們知道她在街上賣藝賺錢,心裡不知會多難過。
無奈時勢逼人啊!
現在她的父母也只能靠她們姊妹倆打工的收入維生了……
回想起自身的狀況,段筠嬋心不在焉地拉著提琴,直到一陣清脆的銅板聲拉回她的注意力,某人丟了幾個銅板到她的提琴盒裡。
段筠嬋朝那人笑笑,手上的琴弓未曾稍歇。
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在這邊拉琴是丟臉的事,能為了完成自己的夢想而努力,她覺得很驕傲;而且相反地,在這邊能夠看到的人生百態,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更多,不也是一種學習成長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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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樣的時間,孫熙磊又跑到捷運大街,坐在同樣的長板凳上。這次他手上拿的不是三明治和飲料,而是一本關於保險業的雜誌。
不過那本雜誌僅是純裝飾,他根本瞄都沒有瞄它一眼,反而是不停地左顧右盼,雙眸在人群中搜尋著。
突然間,他眼睛一亮。
她來了!
孫熙磊的黑眸緊跟著正站在電扶梯上的段筠嬋,她背上背著的巨大提琴盒讓她在人群中異常顯眼。
昨天他從這邊「落荒而逃」之後,腦中不知怎地一直想到她,莫名其妙地想再看她一次。可是又怕她看到他時,會想到他昨天去撞垃圾桶的蠢事。
所以直到今天走進捷運大街前,他都還在猶豫著到底要不要來。
總之,他現在還是坐在這裡了。
反正他們做業務的本來就是要在外頭跑來跑去,只要有成果交差,公司才不會管你是不是在外面打混。而且他今天早上才簽到一張保單,不算白混,在這邊待個半小時,也無傷大雅。
他看著她架好折凳,從提琴盒中拿出大提琴,坐下後拿起琴弓先試了幾個音,仔細地調音,最後才開始演奏。
似乎是跟昨天一樣的曲子。
孫熙磊靜靜地坐在位子上聽著,接下來的第二首、第三首,昨天好像也聽過。
莫非她來來去去就只會這幾首樂曲?
他好奇地想著,聽完第三首曲子之後,他站起身走到段筠嬋面前幾公尺處的柱子旁,狀似正在等人,實則正偷偷瞧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吃錯了什麼藥,雖說單身已近半年,但還挺享受現在這種自由自在的孤家寡人生活,不至於飢渴到偷窺一個陌生人。
不過,他就是對這位提琴女孩很有好感,不論是她拉琴時的優雅神態,或是她細緻臉上出現的專注神情,都有一股溫和卻強烈的吸引力,讓他產生一種舒適自在的感覺。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孫熙磊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沈浸在大提琴的樂音裡。
好一陣子之後,大提琴的聲音停下。
只見段筠嬋放下手中的琴弓,彎腰自腳邊的背包內拿出一個水瓶,打開水瓶,就著瓶口喝水。
當她將水瓶收回背包內,伸展一下手臂,拿起琴弓準備繼續演奏時,不經意地抬頭,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孫熙磊。
先前她就一直隱約感到有個人站在那邊聽她拉琴,不過她沒有費神去理會,結果此刻正眼瞧去,才發現那個人竟然就是昨天撞到垃圾桶的男子。
孫熙磊看見段筠嬋往他這邊望來,立刻朝她露出友善的笑容。
段筠嬋先是愣一下,才遲疑地回應一個淺淺的笑,然後很快地移開視線,繼續拉琴。
這人真是怪,沒事幹麼衝著她笑?
她早就聽聞捷運地下街有時會有無聊男子出沒,會跟蹤女孩子或是四處跟人家搭訕,難道他就是那種人?
可是,看他長得斯文白淨,又穿襯衫、打領帶,氣質也像受過高等教育,怎麼也不像是那類游手好閒的無聊男子啊!
不過也難說,現在的社會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電視新聞中報導的許多強盜、殺人犯也長得文質彬彬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