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啦!人家想問你,那個千金小姐真的很漂亮嗎?」她怩忸半晌,才害羞說道。
「當然,她貌慚西施、靨笑春桃,纖腰楚楚、風回雪舞,冰清玉潤、秋蕙披霜,想從世間挑出另一個這等美貌女子,恐怕是難了。」
其實他沒見過人,這番批評全是為了叫小勻死心,不管鼎驥會否娶宋家小姐,但可以肯定的是,主子絕不會娶小勻為妻。
「你說得太誇大,把她吹捧成天上仙子。」她嘟唇不依。
「不誇大,等你穆哥哥把她帶回山寨,你親眼一見,就會相信世間真有這等美女。」對小勻,他懷有一份兄長的疼惜,雖說經常與她拌嘴,但他也不願她受傷。
「驥哥哥要把她帶回來……那,他是喜歡她的……」咬咬唇,她背過身往自己的小屋走去,說不難過……好難……
第二章
一組細樂走在迎親隊伍的最前方,接下來是十二對宮燈、十二個男役、十二個女婢和近百名家衛,跟在大紅花轎後方則是上百回沉重的妝奩。
今兒個宋原德嫁女兒,排場不輸宮裡的公主出閣,浩浩蕩蕩幾百人的隊伍拖得老長,讓街坊鄰居看得眼睛都亮了起來。
走出鄉鎮,人聲逐漸稀微,絲竹聲漸絕於耳,一行人緩緩向前行。
再走個兩天光景,就可以到達新郎家府上,到時穆家少爺會迎在楊柳鎮前,大夥兒才能鬆口氣、一心只想趕緊把新娘給送上夫家。
「新娘子,要不要休息一下?過了前面十里坡有家寺院,若你累了,我就讓隊伍在那兒休息半個時辰。」掀開轎簾,媒婆看著無動於衷的新娘子。
這個新娘還真與眾不同,自上花轎,就沒見她動上一動、說上一聲,難不成是個石頭人?
自討了個沒趣,放下簾帳,媒婆繼續吆喝著大家走快一些。
宋旭脈坐在轎中,一顆心早已飛到那年夏天,那段兩人的初識——
那年,夏季荷花開得正好,迎風搖曳的清蓮在風中散播芬芳,旭脈和姐姐打起荷葉傘躲在蓮池畔,預備等賞蓮人走近,推他們入污泥。
玩過幾個倒霉鬼後,她們遠遠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走來,竊笑幾聲,正準備好絆人入池,不料卻一個不小心,旭脈自己信後一仰,整個人險些兒倒栽蔥,害人不成反害己。
幸而,情明手快的少年一把將她撈住,手臂一緊,她就跌進他的胸懷。
一顆忐忑不止的心臟,兀自急速躍舞,淚水落個不止,他被她的淚水嚇慌了手腳,生疏地急拍她的背,他的力氣很大,拍在背上有些疼痛,但他的大手奇異地安撫了她的恐慌,漸漸地,她止住哭泣。
從此,她認定了那寬寬大大的胸膛是她天堂,有事沒事就愛飛奔向前偎在他胸前。或者該說,她認識他的胸膛在認識他之前。
明知道他受不了她的調皮,明知道他不喜歡她老在他身旁晃,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腳,一得空便要往他家尋去,賴在他身旁、巾在他身上。
那麼多年了,他還會記得她嗎?
也許記得的只是她的頑劣,再憶不起其他……不過,無妨,她已經改變了,再見面,他會大吃一驚。
想起他,滿滿的幸福感充塞在她胸臆間,微微上揚的唇角偷偷洩露出她的想念。
他仍是她文質彬彬的穆哥哥嗎?握住頸間的護身符,尋那是他給她的東西,貼在身上已經陪她走過許多年。
嘈雜的人聲傳來,打斷她的回憶,想掀開蓋巾,看看外頭發生什麼事情,可又想起,這……不是大家閨秀的行徑,穆哥哥會不喜歡的。
接著幾個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旭脈沒聽清楚,豎直了耳朵想再聽清楚,只聽見重物落地、腳步遠離聲,垂了頭,想不出這是怎生光景,她伸起手將紅巾帕輕挽起。
在同時,轎簾亦被掀開,兩相照面,鼎驥和旭脈都是一驚。
旭脈眼光穿過臉一覆著黑帕子的「歹徒」,無畏地探抽轎外——外面已無半個熟識的人,心雖慌亂,但固執地,她不調回眼光、不讓害怕外露,只是緊緊遙望遠處山嶽,她的神態氣勢驕傲凌人。
驀地,他想起地雙眼睛,原來是她!
那個屬於清澈純淨、無瑕無憂的大眼睛記憶來自於她!
原以為早忘記她的一切,今日再見,所有的「曾經」跳過時空,全翻湧上心間。
她長大了,那股麗質天生的純靈氣息,獨特而飄然,宛若貶入凡塵的沖凌波仙子,讓千嬌百媚的花朵失盡顏色。
收斂起心神,鼎驥讓沒有溫度的表情再度掛上臉龐。
他不發一辭,靜靜地等待她的膽顫心驚,等待她的焦憂惶恐,等待她問上自己一聲——人是誰?
出乎意料的,她沒說話,凝視遠山的眼神始終落在同一定位點,就是不肯調向他。
事實上她已經好多年不曾開口,硬叫她再言語也算欺侮。
「你的家僕全逃命去了,再沒人可以護你。」他的冷言想逼出她一絲心慌,可她仍然一臉安泰。
她的表現不在他的算計內,他討厭這種不在掌控中的情況。伸手一扭,他反她自轎內拉出,兩並行站立,他足足高上她一個頭,讓他有了高高在上的權威優越。
「主了!兄弟們剛剛汪點過,總數有金項圈、金珠首飾三百六十件、玉器寶石二百九十件、銀器一百五十件、金元寶三萬兩、白銀五十萬兩、妝蟒七十疋、各色綢緞二百七十疋、四季衣服五百六直件。」孔輔仁上前報告。
「宋老爺真闊氣,拿這些嫁妝想把難纏女兒給嫁出門也不是什麼難事,為什麼偏偏要挑上穆家公子?自取其辱!」鼎驥挑起她的下頜,唇角一句滿是嘲諷。
旭脈不解他的話意。
他冷笑,她的笑容也沒熱過,側臉對他,她忽略下巴處的量。
驕傲?她居然在他面前驕傲!
難道她不知道眼前的狀況全在他掌握中?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拿捏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