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起的頭卻被他給打斷,童億深相當無奈。
「說精不敢,略通而已。」她謙虛的回答。
她在幼時就展現了對醫理方面的天賦,她爹開通明理,為天資聰穎的女兒請了西席教子授予詩賦歌畫之後,又說動了當朝御醫為她啟蒙,數年中不間斷的學習加上她本身就有的興趣,致使她對醫理瞭解透徹,大有凌駕其師之勢。
但此刻童億深卻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這項才能,她深知滿招損,謙受益的道理,承認得愈多,對她並沒有什麼好處。
「童兄弟,你太客氣了。」他淺嘗酒一杯,笑著瓦解她那過廈緊繃的武裝。
「在下並非客氣,而是事實就是如此。」她挺堅持這個說法。
耶律步深邃多情的雙眼不由得睇視著她,如此外柔申剛,銳不可當的女子是他畢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看慣了豪適闊氣的大遼女子,童億深的這般風情在他眼中成了稀有珍寶。
當日她受重傷初見面時,縱使她看起來衣衫襤褸又風塵僕僕,但她眼底眉梢的堅毅神采是不容忽視的,而清醒後她的沉穩氣度更令他折服了,他此刻忽然想到,平時十八騎從在她面前都直呼自己「少主」,而她卻從沒有開口詢問過他的身份,甚至很明顯的,她是漠不關心,這份從容與特性令他心動。
他要定了童億深做他的妻子,他往後的伴侶,他將來的皇后。
「童兄弟,我有一件不情之請,希望兄弟你能夠答應。」耶律步給了她一個稍稍歉然的微笑後才輕鬆啟齒, 「我知道兄弟你身懷絕技,所謂醫者仁心,不分國境,雖然你是在大遼境內,如果見到垂危將死的人,恐怕你也絕不會袖手旁,是嗎?」
他到底想些什麼?童億深實在摸不透他在斯文有禮的笑臉下所隱藏的真正意圖,這令她有種模糊的不安全感,而她,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耶律兄有話直說無妨。」她承受不住耶律步熱情無諱的目光逼視,讓她本來就有些不自然的笑容搖搖欲墜。
「我想請你留在宮中擔任醫官。」他唇邊含著笑。
「我不……」她本能的要反對。
耶律步做了個不容反駁的阻止手勢,很優閒閒又啜了口酒,「童兄弟,我還沒說完呢!等聽完我的話再下結論不遲,你說是不是?」
好吧!就讓他說完,童億深忍耐的看著他,打定主意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答應這個荒謬的主意。
「我的意思早,你留下來當醫官,而我,替你找到你要找的人。」耶律步泛起一抹淺笑,很滿意的由她的眼中看到驚訝,雖然她掩飾的很好,那驚訝不過是一閃而逝,但他還是看到了。
所以他賭對了,她果真是心急的想離開大遼去尋找某個人,可能是她的家人,她的親戚,她的朋友,或者是她的……她的丈夫?
現在耶律步可以確定,他不喜歡最後一個答案,非常的不喜歡。
他知道中原的女子總是三貞九烈,一女不侍二夫,不像大遼的規矩那麼鬆動。
在大遼,女子喪失後可以再自由婚配,就算是皇族也不例外,哥哥的妻子可以由弟弟接收,父親的小妾也可以改嫁給兒子,這很平常,相當平常,而他卻知道,童億深不會接受這個「平常」的觀念,這對她來說可能是極異常的,極不合道德的,也極可恥的。
耶律步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會是個貞烈的女子;他很樂意看到她對他貞烈,但如果她原本是某個人的妻子,那麼,他就希望她不要那麼貞烈,可以轉而接納他,而他,一定會好好愛她,好好珍惜她……
雖然想這些未免太遠了些,但他不希望在擁有她的過程中橫生枝節。
「你——怎麼知道我在找人?」童億深盡可能的放淡語氣,與他站在同一個水平點上談話,不想讓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有多波濤洶湧,畢竟他提到了她心中最致命的牽掛,她再也平靜不起來。
「我猜的。」耶律步笑笑, 「由於你多次想要離開,因此我才有這個猜測,我猜對了嗎?童兄弟。」
沉默了半晌之後,她才緩緩點點頭,像有千斤重擔。
「方便告訴我你在找什麼人嗎?」看她忽而轉變沉重,悲傷的臉龐,他就知道此人對她而言一定相當重要。
「是我幼弟。」童億深苦澀的吐出四個字。
「原來是令弟啊!」耶律步鬆了口氣,且為自己剛才的假想好笑了起來,真是杞人憂天,他向來不是個會擔心的人,卻為她一顆心放不下,關於這點,他也感到奇怪。
「我必須要找到他,否則我死後……無顏見九泉之下的爹娘。」她蕭索的語氣難掩哀痛,神情更是複雜而酸楚。
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為什麼眉宇間的愁意那麼濃,濃得他極想動手為她抹去,想讓她笑一笑。
「這就對了!」耶律步不想見她繼續緬想、難過下去,他語氣輕快的說, 「所以,你可以接受我的『不情之請』,而我,就負責幫你找到弟弟,這算是一場公平的交易,誰也不欠誰。」
「我弟弟他是在中原和我失散的,不是在遼國……」
「這不成問題,我可以派人到中原明查暗訪。」他立刻堵住她的「但書」。
「你們並不認識他……」童億深還是不想假他人之手。
「你可以繪張畫像給我。」耶律步答得倒很快。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恐怕會浪費你不少時間……」怎麼她老是感覺到不安,像落入一個陷阱,雖然她知道這個陷阱是無害的,卻要命的心慌!
「我不在乎浪費多少時間。」他笑笑,很堅決。
「你似乎很有把握。」重億深歎口氣,她不妥協行嗎?他看起來是這麼的有誠意啊!
「耶律族的子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耶律步的嘴角倏地浮現著一絲打趣而潛藏著幾分不拘小節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