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跑幾趟就辦完了嘛。」他要是再犯,可是會被抓去關,相較起來,換電話號碼只是小事一樁。斜睨了嬌小的妹妹一眼,「還是妳怕妳腿太短跑不快,辦不完?」側頭閃過妹妹扔來的蘋果,歎息著——
「只是換個號碼,幹嘛生氣啊?唉,別人的妹妹都是又乖又聽話,老子我卻養了這種潑辣野蠻的矮冬瓜……哎喲,我罵人還有押韻耶!」
「你去死啦!」從國一以後就沒再長高的丁綠尹,最恨人家提到「矮」、「短」等字眼,被哥哥虧得七竅生煙,她拔下拖鞋扔了過去。
「兩分鐘前說我賺錢很辛苦,現在叫我去死,女人變臉還真快啊。」他深深感歎,對趕出來勸阻的谷靛揮揮手,「她就交給你啦,小靛。這丫頭脾氣不好,你多多擔待哪。」對被攔住而不能過來扁他的妹妹嘿嘿一笑,他大搖大擺地往外走。
一走出育幼院大門,他臉上笑意便褪去,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要克制內心蠢動的劣根性,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至少,當他看著妹妹嘻笑怒罵的面孔時,很慶幸自己剛才選擇斷然掛掉電話,沒有受到誘惑。
如果坐牢,妹妹來探視他的時候,怕是只有失望難過的表情了吧?
「我一向是個好哥哥,不會讓弟妹失望的。」也許有時候嘴巴賤了點,不過這份心意始終沒變過啊。
他得意地微笑,回頭望著育幼院大門,幾秒後,笑意再度褪去,俊臉完全垮下。
可是……四百萬哪!他竟然把送上門的錢往外推!那些錢他要錄像錄多久才賺得到啊?!
他懊惱得連連跳腳,吸口氣,對遠處的公車站牌張開雙臂,大叫一聲:「我來了!」向站牌飛奔而去,想像自己正奔向金礦,聊慰與四百萬失之交臂的心痛……
*** *** ***
不過……他幹嘛跟谷靛借書?
站在麥當勞裡排隊,丁綠堯瞪著手上的手語書。
是因為母親,他才會接觸手語,倘若沒人讓他練習,學了也很快就會忘記……腦中浮現那個鬈發小女孩的身影。
「說不定以後根本不會再見面,學會了又有什麼用?」隨便翻了幾頁,小女孩可愛的臉蛋仍在腦中徘徊下去,他喃喃道:「隨便看看吧。反正我在做兒童節目,說不定以後會用到。」
也說不定還會再遇到那個小女孩,還有……她姊姊。
那少女的模樣似乎只有十七、八歲,卻有一種很滄桑的神情,似乎經歷過一些太沉重的事,抹去了她那個年紀應有的單純活潑,變成什麼也不相信的防備。比起他那個還會跟院童搶電視看卡通的老妹,那少女穩重含蓄的模樣,簡直像個已經四十歲的母親。
「『味噌湯』?」他瞪著書上的圖標。本以為會教些簡單的問候語,怎麼一開始就教這麼奇怪的東西?姑且照著書上的解說練習看看吧。「兩手握拳,右手在上,以相反方向做研磨的動作……咦?」兩手開始不受控制地亂揮,活像肌肉失調。他暫停幾秒,又試了一遍,還是很像手臂關節沒接好,咕噥道:「怎麼這麼難啊……」
忽然,有人拉拉他的外套。
丁綠堯一低頭,就見到身畔有張興奮的臉蛋,正是那天遇到的小女孩。
他驚喜萬分,「嗨!又遇到妳了……」話沒說完,發現小女孩身邊還有一個小女孩,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正一同對著他瞧。
雙胞胎?他愕然瞪著眼前粉妝玉琢的一對小人兒,而兩個女孩身後正是那天見過的少女。
少女素淨的容顏略顯憂愁,認出他時掠過詫色,頷首表示招呼。
他當場對這三個洋娃娃看傻了眼。好樣的,是哪家歐巴桑生出這樣漂亮的三姊妹?兩胎的基因都這麼棒,他一定要好好學一下秘訣,以後也生一對這麼可愛的小孩。
夏音曉被他直愣愣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後退了一步。
她一早帶著兩個女兒到公園玩,然後帶她們來這裡吃早餐,沒想到會遇到他,正猶豫該怎麼辦,卻見二女兒仰著頭,伸手去摸他手上的書。
丁綠堯連忙把書藏到背後,「這個妳都會了,不需要看啦。」
安海微卻像發現了新奇的事物,回頭以手語告訴母親:「他在看手語的書!」
夏音曉有些詫異,看著丁綠堯。
「呃,我以前學過,只是想複習一下。」少女有雙清澈明淨的黑眸,像一片平滑如鏡的湖面,輕易就能照出世間一切的污穢,方纔他那點小小的期望彷彿也瞬間反映在她眼底,教他臉龐不自由主地燥熱起來。
不過,雙胞胎嘛……他看著容貌和衣著完全相同的一對女娃娃,輕歎口氣。真是帶回了好些回憶啊……
衣角又被安海微拉住,看著興奮地拿出一副小撲克牌的她,他立刻會意,「妳想看我變魔術?好啊!我昨天才練了新的,準備今天錄像要用,先變給妳看!」接過撲克牌就蹲下來,一大一小就這麼旁若無人地開始玩起紙牌魔術,「來,選一張牌,別被我看到……」
感到週遭店員、顧客們的眼光紛紛射向他們,夏音曉不由得發窘,正想找個借口帶女兒離開,卻見丁綠堯將牌拿到安曼菊面前,笑道——
「換妳,挑一張吧?」
安曼菊起先仍是不動,過了幾秒,竟真的伸手抽了一張牌!
夏音曉難以置信地看著大女兒。她抽牌之後仍是表情漠然,對這場魔術秀沒有流露出半點興趣,可是……可是她抽了牌啊!平日她幾乎連她這個母親也不理,更別提陌生人。
丁綠堯將牌拿到少女面前,「妳也選一張吧?」怪了,他的魔術都還沒真正開始,她怎麼就一臉驚訝又感動的樣子?莫非被他變魔術的英姿給吸引了?
夏音曉隨手抽了張牌,全神注意著大女兒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