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莫非她其實偷偷戀著自己的表哥?那個花信口中聰慧活潑的公主,難不成也像一般少女一樣,心底悄悄埋著說不出口的女兒心事?
她喜歡風勁嗎?海珊瑚在書案前坐下,取來一迭短箋,一張張細瞧。這些短箋,全是櫻染的,顏色粉嫩好看,還熏著淡雅的香氣。箋上,有些是雲霓的心情筆記,有些是她與人來往的字句。
她好奇地念出其中一悵,「花容不曾改,初心未敢忘。」
這張沒有署名,也不似雲霓的字跡,是誰寫給她的?花容,花容……莫非是花信?海珊瑚心神一凜,仔細一瞧,果然覺得這字跡和花信確有幾分相似,也許是他幾年前送給雲霓的。
如此說來,他果然對雲霓存在著好感,只可惜雲霓的意中人不是他。
海珊瑚冷峭勾唇。
這些人呵,一個個都是傻子!她漠然想著,提起毛筆繼續習字。
光陰流逝,暮色漸沉,一股異樣情緒緩緩在她心頭漫開。她垂下頭,仔細端詳剛剛寫就的字。奇怪,她寫字的筆法似乎進步得很快,前陣子還握不穩毛筆,一味歪否扭扭呢,現下卻已能精準地落筆。
她取來字帖,壓在宣紙下比對,驚異地發現她下筆的方向、力道、技法,幾乎和雲霓完全一般。怎會如此?她顫抖地擲開筆,心怦怦直跳。她才剛開始拿雲霓的字帖來描摹啊,只寫了一下午,竟然便成功模仿了她的筆跡?
明明不久以前,她的宇還醜得讓人不忍卒睹啊!
「這怎麼回事?」她迷惘地呢喃。
不對勁,一定有哪裡不對勁。她怔想,恍惚之間,太陽穴又隱隱犯疼了起來。
怎麼又頭痛了?她懊惱地咬牙,伸手捧住暈沉沉的腦子……
「怎麼一副傻呆呆的模樣?在想什麼?」帶笑的聲嗓在海珊瑚身後揚起。
她一震,回過頭,迷濛的眼與一雙湛眸相接。「風表哥?」
「妳沒事吧?霓兒。」湛眸斂去笑意,深思地凝視她。
「我、我沒事!」她急急站起,勉強自己勾起微笑,「你怎麼忽然來了?」
「我來瞧瞧妳。」風勁視線一轉,落向紙張散亂的書案,「妳在寫字?」
「啊,是。」她一顫,連忙彎身,收拾案上一團混亂。
「別忙。」風勁按住她的手,拾起其中一張紙,「風勁雲徘徊,卿冷情意灰?」念罷,劍眉挑起,似笑非笑。
這下糟了,他該不會是誤會她暗戀他?海珊瑚粉頰微熱,思量著該如何應對,還來不及計較出法子,風勁已笑著開口--
「妳不必瞞我,我早知道了。」他淡淡地、若無其事地說道。
她一怔。他早知道了?
「妳以為我遲鈍到看不出妳對我的心意?」風勁微微一笑,拿著那張墨跡,在角落一張毛皮座椅坐下,好整以暇地端詳著,「我早看出妳這小丫頭腦子裡轉些什麼念頭。」
海珊瑚扶著桌案,顫顫落坐。他早看出雲霓偷偷喜歡他了?
「不過我一直以為妳早就拋卻這不切實際的少女情懷了。」
她拋卻了?
「我記得我很久以前就告訴過妳,身為公主,妳的婚事由不得妳作主,也別妄想詩歌裡那些浪漫愛情--妳忘了嗎?」風勁閒閒問她,唇角噙著的那抹笑意,近乎殘酷。
海珊瑚怔望著他。這男人,根本不在乎雲霓對他的一片情意,他簡直是冷漠,冷漠到傷人。當雲霓聽到他這番訓誡時,想必心碎了吧?
不過,他大概也不在乎她會心碎吧。
「在你眼底,我只是一顆棋子嗎?」她衝口而出。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問,神色一沉。
他生氣了嗎?海珊瑚深吸一口氣,命令自己鎮定。她現在是雲霓,是公主,她不怕惹他生氣。
她決定像個公主一樣驕傲地抬起下頡,直視他,「你要我在羽竹國二皇子跟雪鄉國國王之間擇一而嫁,你想利用我的婚事讓千櫻得到好處嗎?」
他深思地望她,半晌,冷冷一笑,「找以為妳早明白了。」
「我是……早就明白了,我只是想,也許你會體諒我的心情。」
「我該體諒嗎?」風勁淡淡反問。
這話問得好。他為何要體諒?雲霓充其量只是他的表妹,至親骨肉都未必能血濃於水啊!
海珊瑚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掠過如此冷情的想法。那是雲霓的想法嗎?還是海珊瑚的想法?她已然弄不清了。她到底是誰?為何會來到這深宮內苑……
「妳看來彷彿很困擾,霓兒。」風勁來到她面前,俯身望她,「妳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是誰,你又是誰?她幾乎有股衝動想這麼回答他,可她終究沒說出來,只是蒼白著臉,定定望著他。
風勁探手撫過她冰涼的頰,「別告訴我妳是大受打擊,霓兒,我教了妳這麼多年,到如今還勘不破情關嗎?」他低聲問,語氣半含嘲諷。
呵,他這人真壞心啊,明知會傷人,還如此欺負一個姑娘家!她微微瞇起眼。
「說話啊!霓兒,回答我!」見她久久不語,他揪攏眉,厲喝道。
她倔強地保持沉默。
「我是這麼教妳的嗎?連這麼點小事都看不開,將來怎麼為人君?給我清醒點!」他掌摑她臉頰。
他打她?
海珊瑚心跳一停。他如此嚴厲地斥責她,還打她,一定很痛,一定很痛……她直覺撫上頰,意欲壓抑即將襲來的麻辣感,可過了許久,那疼痛感始終不來。
她不痛,居然一點都不痛。她愕然望著風勁,他眼色冷冽,薄唇抿成一直線,他看來好似很生氣,可他掌摑她的手勁卻輕得可笑。
「妳別怪我,霓兒。」他捏住她下頷,又是那種輕柔得近乎邪肆的口氣,「我這也是為妳好,給妳一點小小教訓。」
這叫教訓?他稱這不痛不癢的耳光為教訓?
海珊瑚忽地輕聲笑了,仰望他的眼瑩亮。
「妳哭了?」風勁擰眉,拇指來到她眼角,懊惱地替她拂去淚珠。「這點小事就掉眼淚?有這麼委屈嗎?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