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直走到山下才等到公車,她搭上往南的公車,包括走路的那一大段時間,她總共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回到家。
「媽?媽?」
走到位於木柵舊社區的自家門口,看到大門虛掩著,心妍直覺不對,她急忙走進去喊著母親。
「媽?」
可是走進家門後,裡裡外外看了一遍,她才發現媽媽根本就不在家!
她一夜沒回來,媽媽不可能會放心出去工作的,更何況媽媽還在生病!
「小兔子!」
心妍奔到自己養在陽台的小兔籠邊,抱出乖巧、可愛的小兔子,緊緊地擁在懷裡。
「你可不可說說話,告訴我媽媽怎麼了……」
她問著孩子氣的傻話,把臉偎在小白兔的軟毛裡,她擔心得連聲音都含著顫抖和一絲哽咽。
小白兔當然是不可能回答她的。
心妍呆呆地蹲在兔籠子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聲打斷了她沒有意義的發呆。
「喂?」拿起話筒她急切地問,一心期盼是媽媽打回來的。
「心妍?是你嗎?老天爺保佑,你終於回來了!」電話那頭傳來微嗲的中年女聲。
「素卿阿姨?」
心妍原本喜悅的心又陡地沉宕下去,她以為會接到媽媽的電話,卻是素卿阿姨——媽媽多年的好朋友打來的電話。
「素卿阿姨,你要找媽媽嗎?媽媽她不在,我早上回來就沒看到她——」
「不是的!」電話那頭的素卿顯得有點急切,她打斷心妍的話,自己接下說:「你快來——你媽媽現在人正在醫院,我在陪她——」
「醫院?!」
聽到「醫院」兩個字,心妍腦子轟然一聲巨響,她的心幾乎要被這個冷漠、可怕的名詞揉碎了……
「對啊,你媽媽昨天打電話來說人不舒服,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暈倒在浴室,我半夜叫了救護車把她送到台大醫院,你快來啊……」
接下來素卿阿姨又說了些什麼,心妍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她呆在話筒這一端,瞪著家裡因為沒錢粉刷,以致剝落、污黑的牆壁水泥漆塊,洶湧的淚水再度無聲地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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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關上病房的門,心妍跟著素卿阿姨來到病房外面的走道上。
因為住不起好一點的病房,心妍的母親從急救室推出來後,就只能住到吵雜的普通病房裡。
由於會住在這種病房裡的病人家屬全是低收入戶,當然請不起看護,所以病人全是家裡人自己照顧,因此在這種一間房內放了十幾張病床的病房外面,就全是病人家屬來來去去,顯得很吵,跟菜市場沒有兩樣。
「素卿阿姨,我們到外面去散散步好嗎?」心妍問。
素卿原以為小女孩只是送她出來,因為打從心妍一趕到醫院直到剛才離開病房前,她都一直握住母親的手不捨得放。
也因此素卿有些驚訝,心妍居然會提議要去散步。
「當然好。」素卿有些好奇,心妍是不是有話要跟她說,還是母女倆有困難卻不好意思開口。
素卿和心妍的母親認識二十多年了,打從心妍還沒出生前,她們就是火裡來、水裡去的好姐妹!
之所以會有這麼深的交情和這麼江湖味的恩義,主要是因為她們倆的相識起因於她們的職業——
心妍的媽媽在二十多年前還沒有嫁人的時候,曾經是叱吒南台灣最大的酒家裡、最紅牌的舞小姐。
而她,林素卿,當年出道的時候,要不是心妍的媽媽仗著義氣無條件出面替她擺平,她早就因為年輕不懂事得罪南台灣的黑道大哥那碼事,被亂刀砍死了!
要是真的這樣,今天這個世上就不會有她林素卿的存在了。
不過一說到心妍的媽媽,林素卿就唏噓,當年心妍的媽媽千挑萬選選中了一個富家公子,沒名沒分的跟了人家,最後卻落得被拋棄的命運。
又因為當時肚子裡已經懷上了心妍,雖然明知道在酒店工作錢賺得多,可是為了孩子,心妍的媽媽寧願去幫傭,死也不肯再回去過從前那種生活。
就因為好友的癡心換來的竟然是這等不堪的境遇,再加上她在這個圈子裡聽得太多,以致造成她根深蒂固不相信男人的信念,因此林素卿一直未婚,也一直以遊戲人間的態度,至今還在風月場所周旋。
不過,當然,現在的她雖然還徐娘半老,但比起那些前仆後繼,粉嫩、粉嫩的年輕女孩來,她早已經年華老去,不適合再重操舊業了。
她現在是北部某知名酒店的大班,雖然職銜有點不雅,好歹認識、交往的可全是政商名流;在台北「公關」界,以前她是義薄雲天的「卿仔姐」,現在的她可是名氣響叮噹的「辛蒂‧林」。
當然啦,時代不同了,她也要換個洋名字來順應潮流,免得帶不了手下的小姐,要是被嘲笑過氣,那就更丟人了!
「心妍,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跟素卿阿姨說,知道嗎?」素卿拉著心妍在草地旁邊的公共椅子上坐下。
心妍卻低頭瞪著自己的膝蓋,過了半晌仍然沉默以對。
素卿的性子向來很急,她瞭解心妍這個孩子的個性,可是她實在等不了。
「到底怎麼了?你要說話素卿阿姨才會知道——」
「素卿阿姨,我想休學。」
心妍輕輕淡淡地說,說出來的話卻讓素卿驚訝。
「你說什麼?休學?!」素卿不能苟同地搖頭。「你媽媽那麼辛苦就是要你念完大學,你還剩兩年就畢業了,為什麼要休學?」
「媽媽就是太辛苦、為了我才病倒的!我要出去找工作,不能再讓媽媽辛苦下去了。」心妍道。
「要是為了錢的事,素卿阿姨可以幫忙,你還用不到休學的地步——」
心妍搖頭。「不行,素卿阿姨已經幫我和媽媽太多忙了。」
心妍有她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