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風入畫發出輕呼聲,「太殘忍了,她只是個溫柔的弱女子,為什麼遭此毒手」
「男子和你有同樣的憤怒和悲痛,看見愛妻慘死,他心中壓抑的邪性便又熊熊竄起,他用針線縫全愛妻的屍首,再拔下五根愛妻黑亮細長的秀髮,劃開了自己的手腕,將五根秀髮浸泡在自己和妻子溶調的血中,秀髮在血中泡上六日,說也奇怪,它竟似有了魔性,男子將它們置於先前所製成的琴身上,成了雅琴的五條弦。」
「那琴便是六月箏?」
「琴完成時為六月,兼以男子內心的熊熊仇恨,酷熱似炙夏之陽,故名六月箏。」
「難怪六月箏是至陽至剛的樂音,原來其中所含的,竟是—個多情男子的至恨與至痛。」風入畫聞之動容。
「完成了六月箏後,他葬了愛妻,重返江湖,立誓報仇。」
「我不犯人、人來犯我,也難怪他要報仇。不過,他怎麼知道仇家是誰呢?」
「凡是過去與他結過怨的,不論因由,不論是否是殺他愛妻的兇手,他全數不留活口,百人之家,也絕不存一人。」
風入畫不敢置信的問道:「如此一來,他殺了多少人?」
「數以萬計,可怕的是他以—敵萬,尚能全身而退。」
「那必是胸中一股恨意在支撐。」
「不錯。為愛妻報了仇後,他回到愛妻的墓前,彈起六月箏,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最後,抱箏而亡。」
風入畫想起一個多情男子,心性至邪至惡,卻也至情至癡。為妻造琴,不遠千里復仇,在妻墳前大彈七天七夜的琴,那六月箏何等剛烈,他如此不眠不休彈奏七日夜,五臟六腑必定盡皆損毀,手指也必磨蝕焦黑,但他卻渾然不覺。
他面對妻子的墳塚,便好似和妻相對而坐,如伊人在畔,他彈撫著由愛妻髮絲製成的琴弦,便彷彿輕拂著妻子如烏緞黑瀑般的秀髮。
好深沉的哀怨,好撼入的癡情!
風入畫不知不覺竟流下了兩行清淚。
她心中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痛,痛那溫婉女子無辜的香消玉殞,痛那至情至性男子感天動地的金石情真,痛那六月箏所背負的至愛至悲與至恨!
唉!她不懂自己,幾時竟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入畫……」過路人見她淚流滿面,遂輕喚她。
「這個故事讓我覺得很難過……不知道為什麼……」她細聲哽咽道。
「我知道。」過路人情不自禁的將她攬人懷中;風入畫依偎在他偉岸的胸懷裡,不知為何,她絲毫不感到陌生,只有似曾相識的依戀。
我知道的,入畫,你會情不自禁的流淚,那是自然的,因為故事裡那個溫婉無辜的女子,正是你的前世啊!
你明白為什麼我可以輕易的撩撥六月箏嗎?原因無他,只因此箏,原是我為你所制。
當時遭逢巨變,我曾在琴上留下血咒,能彈六月箏的,只有我和你,不論輪迴幾次,六月箏便是助我識你的憑媒,能彈奏六月箏的女子,便是我摯愛的妻。
回想前世所遭逢的至悲至痛,過路人仍感椎心。
他前世原就是個邪心之人,雖為愛棄惡從善,但邪性本質終究是壓抑、而不能滌盡,後又遭逢巨變,一腔怨怒之火引燃了潛在的魔性,又在極度憤世嫉俗之下,抱琴而亡,騰騰的怨氣邪氣雖經輪迴轉世,猶難消弭平息,因此他生來體內,便有一股邪氣。
他過路人幸逢恩師無上道人點化,明白了前世曲折,在恩師扭轉教導下,修練身心,以正氣壓制邪氣,不至於在人生方向走偏。雖然偶爾當他發怒生氣時,會不能克制好殺戮的魔性,但他問心無愧,從未錯殺一個好人。
因此,前世的他,是邪中有少許正;今世的他,卻是正中有少許邪,命運已經迥然不同了。
當他受了恩師點化,想起了前世的種種,便一心一意想尋找他那摯愛的妻子。
他那溫婉嬌美的愛妻,今世是成了什麼模樣呢?他屢次如是自問,只是始終未有答案,因為茫茫人海裡,竟沒有一個讓他感到似曾相識的倩影,直到遇見了風入畫。
入畫便是他苦苦尋找的妻子,不用六月箏試驗也可肯定,感覺是準確而騙不了人的。
但令他擔心的是,前世的入畫是個溫柔的單純女子;今世的她,卻十分神秘、頗有來歷,是個絕頂聰明的傾國佳人。兩人的立場又噯昧不明,是敵是友,尚且未定,他們未來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過路人不願、也不敢再多想,只是更緊的摟著懷中纖美的佳人。
他摯愛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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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皓陽天,在鎮江通往金陵的一條偏僻小道上,一名頭戴笠帽、身穿紫衣的青年男子,獨自緩緩走著。
笠帽下的容顏冷酷而深沉,英俊卻隱然有股騰騰傲氣。粗濃的劍眉,英挺的鼻樑,方正剛毅的臉龐,緊抿的嘴唇,未見一絲—毫牽動。
一張沒有表情,沒有笑容的臉。
雖有上天賦予的英俊相貌,卻讓人望而生畏,寒徹心扉。
唯有心繫仇恨,經歷過至悲至痛的人,才會有這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煞氣。
這名紫衣青年一步步的走,天下之大,或許也沒人可以喝令他停留。
偏僻小徑,密林夾道,他不怕埋伏、不怕暗算,就只是一心一意往前走。
前方揚起了打鬥聲,聲音距離他愈來愈近,只是他沒有打算、也沒有必要停下來。
打鬥的人群出現在他視力可及的範圍內了。
他看見一名滿身是傷、血流不止的人,迎面踉跆而來,近身直追的是十來個戴著白色面具的神秘人。
那重傷之人看見他彷彿看見了救星,更拚命朝他奔來。
紫衣人並未停下腳步,他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救人,他沒有興趣!
只要那十來個戴著白色面具的傢伙不攔阻他,妨礙他,那他紫雲煙便對此事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