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歲的孩子、單純的邏輯,他已經判定了眼淚所代表的涵義。
齊磊的心頭突地閃過一絲微小的失落感,然而瞬間他的嘴角便揚起了一抹輕蔑的冷笑,那是一種極欲保護自己的武裝,所以攻擊的力量更強。
「告訴你,你喜不喜歡我沒關係,我根本不喜歡你,也不會跟你成親!」
元碧紗聞言,怔怔的看著眼前那恍如在發表勝利宣言的齊磊……
啊……是她錯看了嗎?為何說出這麼決絕的話的孩子,眼睛裡頭竟有一種莫可奈何的悲傷呢?
那晚之後,齊磊因為淋雨,大病了整整一個月。
第6章(1)
十年後。
是夜,來往的行人早已在道路上匿跡,家家戶戶閉門休息,要說此時還有什麼地方最熱鬧,只有花街柳巷裡的不正經營生了,越夜越美麗、越夜越繁華,此際正是大張艷幟開門納客、送往迎來的絕佳時刻。而其中尋芳客最多的,自是那巷子裡頭最醒目的建物,翹角飛簷、燈火輝煌,皇城中首屈一指的妓院——留春樓了。
留春樓裡春色無邊,向來是男子尋歡作樂的所在,也有許多商人在此藉著酒色談成交易,花姑娘們打扮得妖艷招展,袒胸露乳地在妓院裡嬉笑追逐,構成一幅幅活色生香的人間嬉游圖,紙醉金迷的氣氛,似乎濃縮了整個時代的繁華,令人迷亂又銷魂……
留春樓上,有個膚色白皙、面容瞿瘦、神色清冷的俊美男子,正咬著一枝畫筆,斜斜倚在朱欄上頭,白色的絲綢暗花長袍上襟微微地松敞,露出了一小片胸膛,看著樓下那片肉慾橫流的奢華世界,輕揚的嘴角微露出一抹飄忽淡笑。
一隻塗著鮮紅蔻丹的玉手忽然竄進了那衣襟之中,男子察覺到,也沒低頭細看來人,只是瞇了瞇眼。
那隻手的主人原來是個年紀很輕、眼神卻妖嬈嫵媚的姑娘,只見她眉角春風暗藏、酥胸半露,十分誘人。
「我就知道您又在這兒,今晚到底讓不讓蕊仙陪您啊?」
「別吵,我在『取材』。」言情小說吧那男子仍是盯著樓下看,不過卻沒有把那名喚蕊仙女子的手撥開。
蕊仙嘟著嘴,小手輕薄無狀的朝下頭游移而去,似乎企圖觸摸男子的重要部位,一邊嬌聲地獻媚想喚回他的注意力。「走嘛!要畫畫也成,咱們回房,蕊仙且做一回書僮,幫您『磨墨』嗯?」
男子這下可回神了,他又不是傻瓜,蕊仙哪裡是想做他的書僮,她根本是想把他騙到床上去。
輕輕地抓出那只不規矩的小手,他站起身來,打了個呵欠。「我身體差,風流事幹多了可傷身得很。」
「你啊……」蕊仙佯怒地直起身子,伸出蘭花指戳了戳他的胸膛。「我說齊公子磊少爺,您不嫖妓就回家裡去,總賴在留春樓做什麼?龜奴窩在這兒還有錢領呢!就你,來這白白的發呆、畫畫,一年裡睡姑娘睡不到五次,錢多是這樣花法兒的嗎?有錢的少爺誰像你這樣?」
齊磊聞言笑了。「是啊,再沒比我更闊氣的少爺了吧?偏偏白白送錢來不好,還招你嫌?那好吧,反正這條街上還有百花堂、延香居……扣掉留春樓十隻指頭還數不完呢!大不了打明兒起我不來就是。」
「你……」蕊仙氣得跺腳。「人家是討厭你不解風情!」
見她粉面微瞋、銀牙暗咬,一副幽怨至極的模樣,不禁讓齊磊心中一動。「別動!」
「什、什麼?」蕊仙一愣,然後便看到齊磊匆匆地走進正對著朱欄、也是他慣常待的春字號客房裡,站在門內的圓桌前就開始作起畫來,蕊仙見狀,不由得歎了口氣。
「又來了……」
她從沒看過比他更奇怪的客人,也從沒遇過比他更教姑娘們傾心的客人。齊磊不是別人,是名聞全國的書肆「宏聞軒」的繼承者,另一個身份則是聞名京華的風月畫家,一身風流蘊藉、才氣縱橫,花起錢來絕不手軟,唯一的缺點就是身子單薄,一天到晚離不開湯湯水水的藥汁,就連他在留春樓裡眠花宿柳,齊家也會派人送藥過來,就怕他還沒成親生子、為齊家留下香火,就直接在妓院裡精盡人亡、英年早逝。
可天曉得,在她看來,齊磊住進這裡根本只是為了專心畫畫,畢竟在這兒「取材」容易,這兒的姑娘幾乎每個都被他畫過,他畫的還不是一般等而下之、yinhui不堪的春宮圖,要嘛是單一姑娘的工筆獨畫,要嘛是買春客的行樂圖,他畫得多、畫得快,作品的完成度又高,常來留春樓的客人裡不乏真正懂得藝術的王公貴族、富豪世家,當他們看見齊磊最初只是畫來好玩的圖畫後,竟然驚為天人,爭相出高價收藏。齊磊倒也來者不拒,所有作畫得到的酬庸,他都不吝惜的打賞給妓院裡的姑娘,自個兒倒像個做白工的,但饒是這樣隨興不羈,齊磊仍有他的唯一堅持——他只畫他想畫的,沒有人能命令他畫。
天才的脾氣總是有點怪,不過看在收藏齊磊的畫作已經變成一種人人趨從的流行之後,他的行徑也很自然而然地被原諒了。
誰教他是天才……
「嗯,好了。」正當蕊仙在胡思亂想的當兒,齊磊卻直起身子,將筆擱到旁邊。原來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已隨意勾勒出一幅美人托腮凝思圖。
蕊仙見他已然歇筆,便走到他身旁看畫,只見全圖只以濃淡不同的墨色描出相貌,卻又在兩腮旁暈上了淡淡的紅,畫中女子朱唇輕噘,眼神幽怨,活脫脫就是蕊仙方纔的模樣。
「我哪有這麼生氣啊……」蕊仙嬌嗔地埋怨了一句。
「就算剛才沒有,現在肯定有了。」
「你壞!」蕊仙笑著想捶他,正在此時,外頭卻來了一個打雜丫頭。
「齊公子,府上的人來了,說是來幫您送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