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喬琪,愣了幾秒,隨即站起身,順手從池邊拿起浴袍披上,遮住自己赤裸的身體。
煙氣裊裊中,喬琪見魏恩憲已穿上浴袍,便打算趕緊把握機會向他自我介紹。她輕盈地邁開步伐走到他面前,露出親切的微笑——
「魏先生,你好……」
沒想到魏恩憲竟對她視而不見,擦過她身邊,往屋裡走去。
「咦?」喬琪的笑容僵在臉上。搞什麼?當她是隱形人啊!
她立刻轉身衝到他面前,用嬌小的身體擋住他的去路,還伸出雙臂在他面前誇張地揮舞著。「嘿!等一下,你沒看到我嗎?不問我是誰嗎?」
「你是誰?」他無動於衷地淡淡問道。
「魏老夫人要我做你的看護——」
是大媽派她來的?魏恩憲目光一閃。想到大媽對他的關懷,他心裡不禁泛起了久違的感動。不過這又有什麼用呢?他現在沉重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仍舊無法相信自己即將有殺身之禍,而兇手竟是自己的生母和未婚妻!這讓他情何以堪?沒想到他的財富竟成了罪惡的開端。
他知道他可以逃、可以躲,甚至揭發她們,把他聽到的陰謀公諸於世……他可以做很多事阻止這場悲劇的降臨,但是,他一點也提不起勁。
他萬念俱灰,壓根兒不想活了,甚至還有尋短的念頭,只是他還沒有完全絕望,心底還有那麼一點點企盼,希望那天的遭遇不過是一場惡夢,而小澤理惠仍是真心愛他的,他們還是會一起步上幸福的紅毯……不!他知道是真的,所以才要逃,逃離日本,躲到這幢湖濱別墅裡,他不肯見小澤理惠,不想面對現實……
反反覆覆、虛虛實實間,他深深地被自己的心折磨,整天失魂落魄,陷入無底的痛苦深淵……
雖然大媽是好心,但眼下他不需要這位「看護」再來趟渾水。「我不需要看護。我好得很。」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喔?那你需要小護士嗎?」喬琪不以為意,盯著他的臉笑咪咪地問道。
「什麼?」他莫名其妙地反問:「看護跟小護士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不同。」
「……我都不需要。」他冷冷地說道。
「不!你需要『小護士』。」喬琪迅速地從口袋裡取出一盒曼秀雷敦軟膏,盒蓋上正是一個「小護士」的mark。趁魏恩憲還沒反應過來,她用食指沾了一些藥膏,塗在他臉頰的一小塊紅腫上面。「你剛才被蚊子叮到了吧?這裡好紅呢!」
這有點親暱的動作,竟讓魏恩憲心底滑過一絲匪夷所思的暖意。
他抬眼,認真地打量眼前的年輕女孩。她緞子般的黑亮長髮像瀑布般垂在肩上,完美的鵝蛋臉上有著一對深邃的大眼,挺直的鼻樑下是兩片粉嫩的唇瓣。
她純真澄淨的眼裡有著倔強和不服輸的神氣,令魏恩憲沉寂已久的心不禁為之輕震。但一想到小澤理惠當初在他眼裡又何嘗不是個單純天真的女孩,他的唇角立刻勾起一個充滿藐視的弧度。「謝謝,不用了,我好得很!」
「才怪呢!魏老夫人說你很不好,果然,我今天一看啊,就知道你大有問題……」
喬琪還要再往下說,魏恩憲沉痛的目光卻令她立刻住了嘴。他以一種近似哀求甚至是乞憐的口氣對她說:「拜託你……不要來吵我,別讓我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算我求你!」
說完!他緩緩地轉身離去。喬琪望著他沉痛的背影,向來伶牙俐齒的她竟一時愣住了。
「呃,請、請等一下!」她靈機一動,對他喊道:「好!我會走,但是天色已晚,你這裡又這麼偏僻,可以讓我在這睡一晚嗎?明天一早我就離開!」
魏恩憲頓了一下腳步,又繼續往前走,沒有應聲。喬琪露出滿意的笑容。太好了,既然他沒反對,那她就當他是默許嘍!
她向來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既然現在魏老夫人派她來當魏恩憲專任的「白衣天使」,那她當然得負起責任,好好地「醫治」他呀!
今天晚上,她得好好想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讓她可以名正言順地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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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客房裡陌生的大床上,喬琪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今天近距離細看魏恩憲,她發現他本人跟魏老夫人當初給她看的照片截然不同。
那天她第一次看到魏恩憲的照片,竟然就像崇拜巨星的小女生一樣,立刻被迷住了。照片上的男人威風英挺,渾身充滿高貴的王者氣息。他眼神犀利,很明顯地是個有野心的男人,但他晶亮的雙眸卻也氾濫著濃厚感情,想必心思細密,是個多情種子。
喬琪雖然為他照片上燦爛的笑靨著迷,但她很有分寸,知道護士照顧病人時最重要的是盡全力讓病人康復,絕不能牽涉私人情感。可是沒想到她偷偷帶著心底的期盼來到此地,面對的卻是和照片上截然不同的男子——
現在的魏恩憲看起來雖然還是很帥氣,卻也很頹廢。他黑髮及肩、鬍渣滿臉,有著強烈的藝術家氣息,如果叼根菸,鐵定迷死一堆少女。但是……他失去了笑容。
喬琪年紀雖輕,卻因為工作的關係「閱人無數」。她看過太多病人,知道人的眼神代表了一切。從魏恩憲的眼裡,她感受到他強烈的不快樂,和深不見底的痛苦。他比她想像的還消瘦,瘦得只剩皮包骨,彷彿即將失去生命的能量。
他的確生病了。
是厭食症?還是妄想症?躁鬱症?憂鬱症?魏老夫人沒說清楚。只說她的兒子一直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留學歸國後成功地經營一家公司,前不久才與一位漂亮的日本女孩訂婚,那未婚妻住在日本,再過幾個月,他們就要結婚了,即將建立一個幸福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