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睡柴房,那麼你要我去睡哪兒?馬廄嗎?」柳飄絮毫不在乎地說。
「不,當然不是。」
「喔?那到底是哪裡?莫非你要我直接席地而睡?」倘若真是如此,柳飄絮也不會太過意外。
段不讓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揚聲喚道:「來人哪!」
話聲方落,一名丫鬟立刻跑進來。
「主子有何吩咐?」
「帶柳姑娘去客房,還有,從現在開始,你就跟在她的身邊,負責照料她,順便盯住她的一舉一動。」
「是。」丫鬟恭恭敬敬地接下這份差事,轉身對柳飄絮說:「柳姑娘請,春梅這就帶您去客房。」
段不讓的決定,讓柳飄絮大感錯愕。
她蹙起眉心,問道:「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這男人竟然讓她睡客房,還派了名丫鬟來照料她?雖說這丫鬟也算是來監視她的行動的,可……這一切還是太不合理、太詭異了。
段不讓並不打算對她解釋他的用意,只淡淡地說:「你要是不跟丫鬟一塊兒去的話,我這就懲罰杜大娘。」
「你——」
柳飄絮瞪大雙眼,不敢相信這男人竟如此惡劣,更不敢相信他竟能抓住她的弱點。
要她因為自己的因素而殃及無辜,這種事情她實在做不出來。
「哼!走就走,難道我還怕了你不成!」柳飄絮忿忿地轉身離去,丫鬟也立刻跟出去。
她們的前腳才一離開大廳,總管就忍不住開口問道:「主子,那女人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情,害得大夥兒上吐下瀉的,而且竟然還一點悔意也沒有,主子為什麼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段不讓沉默了會兒,像是在思索著該怎麼解釋這一切。
「我知道,你們的心裡一定都很疑惑,對吧?」見總管和杜大娘點了點頭,段不讓又接著說:「你們在段家堡已經有很多年的時間了,應該還記得我在十五、六歲那年,發生了一場意外。」
「當然記得。」總管說道。「那時您還是少主,有一晚為了獵一頭豹子發生意外,不但墜崖還掉進溪水裡,幸好最後福大命大,並沒有喪命。」
「那你們一定還記得,當初我為什麼會沒死?照理說,發生了那樣的意外,任何人都不可能活命的。」
「我記得那時好像有個女娃兒救了主子一命。」杜大娘答道。
「對,後來主子的傷勢痊癒之後,還曾經要親自登門道謝,結果女娃兒一家人卻已經搬走了。」總管也跟著說。
「沒錯,對我來說,那個女娃兒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我絕不可能活到現在,所以你們說,我怎能做出恩將仇報的事情來?」
聽見段不讓的話,總管和杜大娘一陣錯愕。
「恩將仇報?主子的意思……難道是……當年的那個女娃兒就是……」
「沒錯,柳飄絮就是當年救了我一命的那個女娃兒。」
「什麼,真有這種事?主子沒弄錯嗎?」
「不會有錯的。」段不讓再確定不過了。
「這……這……」總管已經驚訝得快說不出話來了。
「唉,這真是造化弄人哪!」杜大娘忍不住輕歎。
「我想了很久,雖然柳義淳的確罪該萬死,可他的作為和他的女兒一點關係也沒有,再加上柳飄絮又是我當年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決定不再報復她,也不再繼續折磨她了。」
聽完段不讓這番話之後,總管和杜大娘終於明白為什麼剛才段不讓並沒有懲罰柳飄絮了。
杜大娘說道:「我完全贊同主子的做法,飄絮那個孩子真的很無辜,要不是因為突遭喪父的打擊,我相信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滿懷敵意,其實她的遭遇也是很可憐的。」
總管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雖然他對於柳飄絮在早膳裡「加料」一事還頗有怨言,可主子都已經做出了決定,他不過是個下人,還能說什麼?
「我知道了,可……既然主子決定不對她報復了,為什麼不放她走?」
為什麼不放她走?這個問題其實也曾浮上段不讓的心頭。
他將她留下來,是想要照顧當年的救命恩人,還是另有其他的因素呢?
關於這個問題,段不讓一時之間還沒有答案,只知道他的腦中從來就沒有閃過半絲讓她離開身邊的念頭。
第五章
夕陽西下,紅霞漫布的天際煞是美麗。
柳飄絮佇立在窗前仰望著落日餘暉,映入眼簾的雖是美景,但她的眉心卻是輕蹙起的,完全沒有賞景的興致。
「小姐,該用膳了。」丫鬟春梅的嗓音驀地從身後傳來。
柳飄絮回頭一看,就見春梅端著晚膳走進來,並且一一將那些香噴噴的食物擱上桌。
看著那仍冒著熱氣的食物,柳飄絮不禁想——段家堡的人會不會想要報復她,也在她的飯菜裡加了什麼東西呢?
這個念頭一閃過腦海,柳飄絮的唇邊忍不住揚起一抹略帶嘲諷的微笑。
就算段家堡的人在她的飯菜裡下毒藥,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誰教她是「柳義淳」的女兒呢?活該要被憎恨、被敵視。
今天她會有這樣的遭遇,可以說完全是因為爹的緣故,她會因此而恨爹嗎?
平心而論,要說她完全不介意那是騙人的,可她介意的原因是,她爹竟然會為了貪念而鑄下大錯。
爹的這輩子,就因為當時犯下的那個大錯而毀了,事後就算有再多的悔恨,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小姐,快點來吃吧!」春梅擺好了飯菜,等著伺候她用膳。
望著春梅那一臉恭敬和善的表情,柳飄絮的心裡不禁充滿了疑惑。
「難道你不知道我是柳義淳的女兒?」她開口問。
「我知道啊!」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友善?」
「春梅雖然沒有念過書,大字也不認識幾個,可是春梅知道,上一輩的事情和小姐無關。」
聽了春梅的話,柳飄絮不禁感到有些慚愧。
雖然她自幼便讀了詩書,可許多事情反而沒春梅瞭解得這麼透徹。要她拋開恩怨,完全不去怨恨段不讓?這對她來說好像有點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