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徹夜纏綿的那晚起,他在兩人共同迎接的第一個早晨,於她唇瓣印上一吻後,便離開了貝勒府。
五天了,他從未回來過。她追問管事,但他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沒有任何表情地請她不必擔心。
她明白扶桑公務繁重,自己亦無權過問,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覺得心口空空的,彷彿心也被他帶離貝勒府一樣。
扶桑對她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只是陪寢的丫頭,但他卻給她許多特殊待遇。
如果他真的對她有感情,就不會那麼對她了吧?
唉,他究竟是怎樣想的?
即使不能留在他身邊,也想知道他的去向。這或者就是身心都給了男人後,女人都有的通病吧?
半夜時分,朱槿在不穩的夢中驚醒,她張開眼猛地坐起,額上滿是汗水。
夢中,她看見扶桑要她那晚,所流的血是怎樣如蜿蜒小溪般自他背部滑落,混合著她貞潔的證明,然後她看見一堆人在廝殺著,而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拿著劍在抵擋殺敵,然後被人砍傷!
她雙手掩面,為這場惡夢流下驚慌的淚。為什麼要讓她作這種可怕的夢?為什麼被傷害的人是他,不是她?
扶桑,你在哪裡?
就在此時,扶桑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怕半夜三更才回來的自己會驚醒到房內的人兒,但當看見朱槿淚眼婆娑地坐在炕床上拭著淚時,他馬上忘記一切。
「槿兒?」他關上了門,走近坑床。
他的出現令她忍不住聳動著雙肩,嚶嚶地抽泣起來。她起身撲入他懷裡,讓他一把抱住馨香柔軟的小身子。
「扶桑!」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他的嗓音柔魅低沉,大掌揉上她的背,安撫著她。
「你去哪裡了?你一直不回來,我還怕你發生了什麼事呢!」
「我沒事,只是臨時要去替皇上辦事,才沒跟妳說一聲。」他抱起了她,吻著她臉上流著的淚。每當見到她流淚的樣子,他就莫名其妙地心疼難當。他不喜歡看到她哭!
她用手輕輕地捶著他的胸口,哭著道:
「你知不知道人家在擔心你!我剛才夢見你被人砍傷,我……多怕就這樣失去你,從此看不到你了!」
從來沒有人會為他的安危和歸來而關心至此!扶桑默默感動著,將她的好都深沬埋進他的心坎中。
「槿兒,我不是好好的在妳眼前嗎?」他微揚著劍眉,溫存的嘴角摩蹭她的紅唇。
他多珍惜此刻的充實感啊!活了廿七載,從來沒像這刻般感到活著的喜悅。有人在家中等待自己、依賴自己,是多好的感覺!
靠在他寬厚的胸膛,她不禁又想起剛才的惡夢來!
「我聞到血的味道,難道我還沒有睡醒嗎?」
扶桑一怔。
「我已在自己房中梳洗過了。」血的味道早應被洗得一乾二淨了吧?
她側頭想了想,笑罵自己的糊塗。
「大概是我聞錯了吧?」
他瞇起黑眸,好像在思考些什麼似的。
她敏感地發現他的深沉,也聽見他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對勁。他在自己房中梳洗過了?難道她沒有聞錯,他身上的確有血腥味?
「我的夢境,是真的嗎?」
他愕視她,見她一臉認真和懼意,直覺認為她會非常討厭和嫌憎他這種滿手血腥的男人。
他皺眉放開她,偏過頭不再看她。他發現自己竟然介意槿兒可能會怕他!她這樣全心全意看著他的愛慕神色,會因為知道他是個殺手而變成恐懼和抗拒!
「扶桑,你告訴我,那是不是真的血腥味?你剛才在外面做了什麼?」他不是被傷害了吧?
「妳無須知道那麼多,那與妳無關。」他冷冷地道。
他這樣撇清,叫她心傷,但仍顧不了矜持,從後抱住了他,擔憂的情緒叫她聲音變得沙啞。
「扶桑,我不介意你在外頭做了什麼,身上沾上什麼味道,但若是血腥味,我寧願那是別人的,一點都不希望那是屬於你的!」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他沉緩的聲音。
「即使是我讓別人流血?」
「是,我承認自己不應該這樣想,但我寧願是你傷害別人,也不願是別人傷害你!」
他轉過來,不偏不倚落入她深情的眼中,心中的波濤翻滾不停。
無論洗多少遍,血腥的味道還是存在,她總有一天會發現他為何總早出晚歸,為什麼常穿黑衣,為什麼滿身不對勁的味道。與其日後她自己發現,倒不如他親自告訴她真相吧!
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腦海裡所有的痛苦與壓抑,好像變得不再沉重,這一刻,他不再滿足於現狀,他想要她分享他的全部!
「若我說我是個刺客,妳可會害怕?」
她不敢相信地睜大瞳眸。
「刺客?」
「真的。」他平靜地承認事實。
所有聲息寂靜了片刻。
短暫的片刻過後,朱槿看著一臉平靜卻繃緊著神經的男人,說:
「從前在酒館賣唱時,我總會躲在人群背後,一起聽說書人說故事,所以我聽過《刺客列傳》裡聶政相荊軻等刺客的故事。」
「我問妳會不會怕我,妳說他們做什麼?」
「他們都是民間流傳的英雄人物。」她斂下眼角,緩緩地說:「這些刺客因為感恩圖報,所以奉君之命進行刺殺,雖然這樣的事並不太好,但他們肩上頂著的,還不是義氣和感恩嗎?」
向來黑暗的身份突然被她這樣英雄化,扶桑身子一僵,忍不住想刺破小女孩的幻想。
「我們只是殺手,滿手污穢鮮血淋漓的劊子手,不是說書人口中的俠客!刺客一旦可以被錢收買,就是墮落!也許有一天,當妳發現我不是妳想像中的英雄人物,妳會失望的!」
「你不是可以被錢收買的人,我知道的。」她毫不畏懼自稱殺手的他,只知道無論他是貴族還是平民、是聖人還是殺手,她還是愛著這個男人,一個會憐愛她的男人!
「我以為妳會怕……」心底某一角被她的溫柔給觸動,握緊雙拳的力道也漸漸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