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茴香館』是以前師父和我住的地方,這附近地脈的流動很活躍,許多非人類的生物都喜歡住在地脈附近,因為地球上人類太多,排擠了他們的生存空間,師父想給他們一個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於是打算把這附近的地都買下來,但還來不及籌到足夠的錢就過世了。後來我得到矩陣集團的資助,才把這附近的屋子都買下來,徹底改建。」
「也就是你繼承了上人的遺志,替他完成。」
「我沒師父那麼偉大。」他自嘲地輕笑,「師父縮衣節食地存錢,我不想過那麼辛苦的日子,寧可選擇輕鬆一點的方法,直接向委託人收取高額報酬——」
「你為什麼老要說你自己不好?你收費是很驚人,但不偷不搶,也算是正當賺錢,幹嘛貶低自己?如果於心有愧,不如就徹底學上人那樣算了。」面對師父的舊友,都能面不改色地要求一億兩千萬的報酬,應是抱著金錢至上的觀念吧?可他分明一直因此有罪惡感,為何如此矛盾?
「或許,我只是個膚淺的人,既不想吃苦,又想受到許多人的尊敬。師父生前那麼受人尊崇,我卻聲名狼藉,總覺得……很對不起他。」這番心事,他從不曾對人坦白。想說服自己沒有錯,他是不願重蹈師父的覆轍,才選擇這條路,卻又不禁懷疑自己,或許他根本是受到貪婪的驅使,純粹為了一己的私慾才為所欲為?
「這不叫膚淺,叫做人性。什麼都不必犧牲,就能得到一切好處,誰不想這樣?你拿了這些錢,曾經用來做壞事嗎?」
「當然沒有。」
「這不就好了?既然沒有愧對你師父,就別想那麼多了。這條街道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上人想蓋這條街道的目的是好的,而你將它完成了,難道只因為完成的方法不同,為善的心意就改變了嗎?」
她的意思是說——即使完成的方法不同,為善的心意也是一樣的?
他從未悖離師父的教誨,不曾把法術用於助人以外的用途,但外界總在批評他,彷彿他不像師父那樣無私地為人群奉獻,便是天大的罪惡,不管他做了什麼,都一無可取。
而她為他鬱積的心結指引了一個可能的出口——若能無愧於養他成人的師父,其他人怎麼批評,他又何需在意?
他唇邊逸出一朵如釋重負的淺笑。她似乎總能看透他,說出最切中他心思的話。其他人當他是個壞胚又何妨?至少,有她懂他……
「就算獨善其身,那也是個人的選擇,為什麼要強迫人家去幫助別人?甚至為了助人,把自己搞得窮困潦倒,不是很偽善嗎?」她自語著,忽覺他臉色一變,才警覺自己說錯了話,「呃,我的意思是凡事盡力而為就好,並不是指……上人是這樣的人。」
一陣夜風襲來,他長髮飛揚,掩住了側面,沒有回應她。
他生氣了?她連忙解釋:「真的,我沒那個意思——」
「也許,你是對的。」他語調似是歎息,沒有任何責備,側眸鎖住她。
忽明忽滅的流螢還在飄落,映在他專注而若有所思的眼底,成了幽暗中的一抹流金色,在她心底滑出一道道怦然微顫的痕跡。
在她快要承受不住他這無語的視線而癱軟時,他將那卷細紅繩遞給她,指指自己的頭髮,「麻煩你,幫我綁起來。」
她接過紅繩,顫著手攏住他髮絲。夜晚本就有魔力,而他太俊、流螢飛舞的夜景太美,她心裡也藏著小小的妄想,才會想偏了,忙找個話題想轉移注意力——
「抱歉,傍晚時……我不該對你那麼凶。不過,我很喜歡你的說法——人活在世界上都有個目的,有個需要你的人存在……很浪漫的想法。」
「如果不那麼說,無法讓小魏平靜下來。」
她一愣,「你只是為了安撫他才那樣說?」
「這些話是師父說過的,我並不相信,這種說法雖然很能激勵人,但沒有什麼根據。」
「也許哪天真讓你遇到那個人,你就信了吧?」瞧他雙頰依舊泛紅,像剛成熟的水蜜桃,美味誘人的色澤讓人想掐一把,她咕噥道:「不過,既然你打定主意獨身,八成也不會遇到那個人。」
「獨身又不代表跟人斷絕往來。」他唇畔噙笑,聽著她酸澀的語氣。她似乎很在意他早上說過的話?
「有什麼差別?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不能老是陪著你,曲終人散,你還不是一個人?」她將細繩纏繞上他的長髮,繩子似乎織著什麼花紋,黑夜中看不清楚。
「綁好了?謝謝。」他伸手摸摸束在腦後的紅繩,綁得很牢,但要剪斷應該不難。
本以為今晚就是最後的時刻,身體卻一直沒有出現異狀,也許他的預感錯了?
「……你真的打算這樣過一輩子?」舒芹突然出聲。
他思緒被打斷,訝異地看著她。
她被他看得不自在,結巴起來,「我……我只是有點擔心你,以俊成了孤單老人,不是很寂寞嗎?」
她只是……以朋友的立場關心他,雖然心跳還是不受控制地加快,可這是因為夜色太美、他太好看,就像她看到美麗的景色也會看得出神,純粹是對美的驚歎,如此而已!
「……是有一點。」他微側過臉,如此一來,他與她之間只餘空中飄落的流螢,再無其他阻隔。「幸好,現在有你在我身邊。」
「是啊……」等等,他說什麼?
她一怔,粉唇已遭他堵住。
她呆住了,一時無法反應,任由他的唇與她的輕柔廝磨,熟悉的花草香味隨著生澀的糾纏鑽入她唇齒間,屬於他的氣息滲透她的知覺,沁人心底……
直到他退離,她還愣著,「你——」
她在作夢嗎?可唇上還殘留著他的餘溫,真真切切……見他舔著唇,像在仔細品嚐從她唇上沾來的滋味,她兩腮轟地著了火,啞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