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已經喝了十二杯了。」
「十二杯稀釋過的酒,醉不死人。放心,我再喝兩杯就停,不會要你照顧我一整晚。」
方皓郢心虛地笑了笑,還是被發現了。
「雖然你比我家人瞭解我,但還不夠瞭解。」林旭懷喝了一口純酒說。
「你不該為你母親的錯,拒絕所有人。」
「我沒有。」
方皓郢不相信。沒拒絕的話,林哪裡會在愛丁堡過著苦哈哈留學生的日子?何家的財富,供得起他的花用,只是他不拿。
林總認為,他跟那對同父異母的兄妹是不同世界的人,這算是種拒絕吧?
他堅持從母姓,拒絕姓何,這也是拒絕吧?
回台灣後,林堅持自己創業,不接受父親的任何幫助,這還不叫拒絕嗎?他一直拒絕著他身旁關心他的親人。
方皓郢歎氣,懶得再說了。
這種事,得林自己願意承認。
喝吧、喝吧!也許喝醉了後,林會好過點。
第七章
清早,林旭懷開車到雲林,接了白瑞綺母子倆,便往劍湖山開去。
他完全沒有當父親的經驗,想了又想,只能想出遊樂園這種地方,想藉那種宜大宜小玩樂的遊樂園,幫他跟孩子培養出一點點感情。
只不過,早上那對母子才坐進車子,白珩崴馬上哭給他看,因為車子是陌生的、氣味是陌生的,林旭懷對白珩崴來說,更是只見過一次的陌生人。
白瑞綺開始說著抱歉。期間,她好不容易安撫住白珩崴的哭泣,中途他們下車吃早餐,林旭懷想抱他下車,他又哭。於是,白瑞綺再度道歉。
林旭懷很有耐性,一路壓抑脾氣。
白珩崴不曉得是不是跟他犯沖,完全不買他的帳,每回他嘗試伸手抱他或者摸摸他,孩子就垮著一張作勢要哭的臉,擺明他要真敢抱他、摸他,他便立刻大哭給他瞧似的。
所以,從停車場進遊樂園這段路,他只能任由白瑞綺抱著兩歲多的娃兒走路。
林旭懷看著白瑞綺抱孩子抱得有些喘,猶豫了幾秒,決定不再顧忌白珩崴的反應,由白瑞綺的懷裡接過兒子。
落入林旭懷的懷抱,毫無意外地,白珩崴大哭。
「哇……」
林旭懷橫了心不理孩子哭鬧,白瑞綺則是一臉尷尬。遊樂園入門至遊樂區的上坡道,來來往往的遊客投射來好奇目光,在這遊樂園區裡鮮少有孩子會哭成白珩崴那副德行,那聽來像是被壞人強行抱住似的恐慌哭泣聲。
「對不起,崴崴他只是……」白瑞綺已經道歉一整段路程了。
林旭懷對白瑞綺的抱歉,反應是漠然,冷冷地扔給她一記白眼,硬生生截斷白瑞綺說了一半的話。
「別說了。」那些無意義的道歉,他聽得很煩了。
「……還是讓我抱他好了。」白瑞綺換了話說。
「他哭累了,就沒力氣哭了。早晚他要習慣我。」
這次林旭懷像是鐵了心,打定主意要抱到底,不管白珩崴哭得聲嘶力竭、呼天搶地,不停伸手朝白瑞綺那邊求救!
「可是……」白瑞綺見孩子傷心,很不忍。
「沒什麼好可是的。」林旭懷的口氣不容商量。
從園區入口走了十幾分鐘,好不容易走到一站遊樂器材,白珩崴也哭了十幾分鐘,但他一點「中場休息」的意思也沒有。這實在惹惱了林旭懷,他忽然光火地對懷裡的小孩大聲吼:
「白珩崴,你哭夠了沒?!」
不只附近的遊客被林旭懷的吼聲嚇了一跳,白珩崴、白瑞綺也被嚇住了,一時間,白珩崴的哭聲頓時歇止。
唉……這樣的親子關係,開始得真是惡劣。吼完,林旭懷立刻後悔。
而白珩崴止住哭聲只有短短兩秒!
沒轍,是繞纏在林旭懷心頭的想法。他抱著白珩崴走離遊樂器材,尋了園區內一張公共桌椅坐下,白瑞綺自然也跟上。
她不敢發聲,靜靜跟著坐下。林旭懷還是沒有將白珩崴交還給白瑞綺的意思。
又十幾分鐘過去,這會兒,白珩崴真是哭到筋疲力盡了,競就在林旭懷懷裡睡著了。
這大概是打他出生以來,哭得最久、最用力的一次吧。
林旭懷低頭,輕輕摸著終於睡著的孩子,歎氣,心疼著。
「我不是個好爸爸,讓你累壞了。」他對著哭到「不省人事」的孩子說。
「妳去買一瓶寶礦力,好嗎?一會兒他醒了,妳餵他喝一些,補充水分。」林旭懷抬頭,對白瑞綺說,表情有淡淡的無奈。
白瑞綺百感交集,什麼話都沒說,去買了罐寶礦力。
沿路她想著,她很虧欠林旭懷,他剛剛說話的表情、語氣……該怎麼說?讓她看了很心疼。
跟林旭懷相處那兩年,她沒看過他那種滿是挫折的表情,挫折之外還有些沮喪,她真的好難過。
買回寶礦力,她坐回剛才的位置。
園區裡有三三兩兩成群的年輕孩子,也有一家大小同游的快樂家庭。
此刻,遊樂園放著充滿歡樂氣息的音樂,震天價響,器材移動的聲音、服務生提醒遊客如何系安全帶、如何正確坐用遊樂器材的聲音……三個人週遭盈滿了各式各樣聲音,此刻白珩崴卻睡得像個天使般安祥。
林旭懷看著人來人往的遊樂園,充滿了說不上來的感慨。他們該是一家人的!他卻在這個該充滿快樂的地方,跟自己的兒子奮戰,讓兒子為了他的擁抱,哭到累極睡著!他們明明該快快樂樂享受這一天的!
「你還好嗎?」白瑞綺默默觀察林旭懷,他看著走動的人群,冰寒著臉不知在思索什麼的遙遠神情,讓白瑞綺有些恐慌。
「我是不是不應該介入你們的生活?」林旭懷轉頭,看身旁的她。
「……」白瑞綺答不上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跟林旭懷說,這情形並不是她所希望的。為什麼事情總是不朝她期望的方向發展?
她原以為這一次再重逢,她跟林旭懷也許……會有希望;可是現在他不看她一眼,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她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