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倉皇焦急的聲音,將她走完秀後的亢奮情緒遽然拉到谷底。
「又要錢?」她冷冷地看著他。
他總是這樣,不是嗎?唯有需要錢的時候才會出現,才會記得他還有一個妹妹。
出乎意料的,他竟搖搖頭,夾煙的手隱約顫抖著。
「我惹上大麻煩了。」
一句話,讓她頭皮頓時發麻。
每次只要他一出現,她的生活、她的平靜總是被徹底顛覆,總得因為他而震盪不安好幾天。
「我說過,往後你的任何事我都不會再管了。」她硬起心腸別過身去。
「小荷,難道妳真的忍心看我死?!」
他的話猶如一記重錘,狠狠地敲進她的心底,激起長久以來蓄積的怨懟與不平。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要是她的哥哥?為什麼這個名為手足的男人,所做的一切卻是竭盡所能的傷害她、讓她驚恐不安,將她平靜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她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會一次又一次的心軟?為什麼總得被這條親情的血脈所捆絆?
她不在乎他的生死,難過的只是為什麼他要一次又一次的,來考驗她人性中最脆弱的那一面?
他到底想證明什麼?她是不是一個自私的妹妹?是不是一個見死不救、毫無感情的人?
「你要什麼?」深吸了口氣,她緩緩吐出一句。
小心左右張望了一下,楚展塘將她拉到一邊,悄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什麼?」聞言,她的臉色頓時刷白,半晌吐不出一句話,只用一雙驚駭的眼神盯著他。
「小荷,妳聽我說,我知道這件事剛開始妳一定很難接受,但是我現在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妳是我妹妹,天底下除了妳,沒有人能幫我了。」他緊抓著她的肩頭哀求。
是嗎?她一次又一次的替他收爛攤子,只因為──她是他妹妹?
論金錢,她已經數不清為他付出多少,當模特兒三年多來,她的銀行存款始終少得可憐,每次一有了點積蓄,立刻就會被楚展塘給要走。
談心力,這些年來,她為了解決他惹下的各種麻煩,早已弄得心力交瘁,現在他竟然還要她去──
「你要我去勾引一個陌生的男人?」
楚蔓荷什麼話也聽不進去,腦子裡轟轟作響。
楚蔓荷一聽到這個荒謬的計畫,就直覺他瘋了。
天底下有哪一個做哥哥的,會唆使妹妹去勾引男人?
有,楚展塘就會。
當哥哥──他實在不配,但悲哀的是,這個人卻跟她有著切不斷的血緣關係,一輩子注定跟她糾扯不清。
「那不是勾引!」楚展塘煩躁的搔抓一頭亂髮,讓他更顯狼狽。「是去替妳哥哥打好關係,留下一條賤命來。」
楚展塘把自己說得越是卑賤,楚曼荷就越是覺得他可惡。
「妳是知道那種人的,不但財大勢大、囂張跋扈,一旦惹上他們,就只有等死的份,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妳去接近那傢伙,如果跟他打好關係,這筆帳就可以一筆勾消了!」
「我不要!」
她怎麼可能會去勾引男人?
雖然她是個模特兒,總是給人時髦光鮮、走在時代尖端的印象,但卻僅止於展現肢體,而不是出賣身體。
「小荷,對方不是像妳所想像的那樣,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人,那傢伙不但是知名企業的小開,還是個白手起家的副總裁,青年才俊不說,身價更值數十億,妳跟他上了床也不吃虧……」
一巴掌甩去他未完的話,一張美麗的臉蛋冷凝如霜,眸底卻滿含著屈辱的怒焰。
「你還要我去跟一個陌生男人上床?」這種話──他也說得出口?
門外襲來陣陣冷風,夜晚的寒氣彷彿跟著鑽入肌骨,連心也直發涼。
他手裡的煙漫起白霧,在眼前裊裊散開,讓眼前這張曾經熟悉,此刻卻顯得如此陌生的的臉孔飄渺而遙遠。
他是誰?她曾經認識過這個人嗎?他竟然冷血的想用妹妹的身體,去擺平他捅下的樓子……
「我知道妳一向愛惜自己,但這種事妳遲早會經歷,對方的身份絕對不會讓妳太委屈……」
「住口!」這些話聽在楚蔓荷耳中,更覺不堪入耳。「不要再說了!我不會答應的!」她渾身不住地發抖,是憤怒、是絕望,是心灰意冷。
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她有了自己的小小成就,卻得為了骨肉親情出賣身體?
「小荷,拜託妳,就算幫我最後一次,不然哥哥一定會──」
「你總算還記得你是我哥哥。」楚曼荷恨恨地瞪著他。
他哪有個哥哥、有二十八歲大男人的樣子?簡直就像個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桶了樓子就想丟給她去收拾。
她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天,他這個當哥哥的,除了惹麻煩、扯她後腿以外,根本毫不關心她,只有在需要錢的時候才會出現。
挫敗的吐了口大氣,楚展塘換上可憐兮兮的語氣。
「小荷,我畢竟是妳哥哥耶,要是我真被人給剁手剁腳,妳忍心嗎?要是爸媽知道了,肯定會傷心透頂的。」
「爸媽早就死了。」她近乎殘忍的說道。
父母的早逝一直是她心中最深的痛,但這一刻,她突然慶幸他們走得早,可以眼不見為淨,爸媽為他收拾的爛攤子也已經夠多了。
她老早就對這份手足親情感到絕望,卻沒有比此刻更加感到深惡痛絕過。
「妳真的不幫我?」楚展塘惱羞成怒,當下變了臉色。
楚蔓荷別過頭,拒絕的態度表明得再清楚不過。
「好,妳狠!」楚展塘忿忿說道。「等我真被人剁手跺腳,被人棄屍在路邊妳就不要後悔!」
撂下一句話,楚展塘猶如一陣旋風般快步離開她的休息室。
宛若一具被抽空靈魂的木偶,她麻木地走回自己的化妝台前,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兩道淚劃開了她臉上來不及卸的妝,就彷如心底那道被硬生生撕開的傷口。
那個殘忍的劊子手,竟是她自己的哥哥,跟她來自同一個血緣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