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前禈退一步,感覺似乎要離開了。
「我沒有怕你!」多聞急言,下意識朝祭前禈伸出雙手。「我的傷已經不疼了。」她摸摸額鬢,見他沒再移動腳步,才緩下語調,柔柔地說:「我只是不明白,蘇林奶奶說,是前禈送我過去的,可羅家的哥哥卻說,是他和你……難道你們早上和前禈在一起嗎?」她看著他,雙眸盈滿水,很純真,完全是個情竇初開的姣麗少女。
祭前禈聽到她提了兩次自己的名字,胸口猛地狂跳幾下,隨之深深皺凝雙眉。「妳認為我是誰?」
多聞小臉納悶。「我不認識你……」
「那妳認識的前禈是誰?」祭前禈打斷多聞的聲音。他心底有個答案──
「前禈──」一說到這個名字,多聞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往陽台走出去,面向港口方位,說:「前禈他是祭家人,很愛旅行,常常會到島外去,偶爾回來就到白家學苑上課,這個學期,他一直都在……」
祭前禈無聲無息接近她身邊,背部斜倚在陽台欄杆,盯著她娟美的側臉。「妳很喜歡他嗎?」
多聞轉頭看他,唇邊浮現笑容。「嗯,」風有點大,將幾綹髮絲吹落在頰畔,她屈指勾回耳後,神態柔情似水地道:「前禈很獨立,他大我一歲不到,已經去過許多地方,生活經驗很與眾不同……」
「祭家男人全是如此。」祭前禈低聲接了一句,難以分辨這是否是不以為然。
多聞又看他,風還是吹亂了她的發。她想起什麼般,神情一恍,驚訝地瞪著他。「你跟羅家哥哥說要把車開回主宅,你應該也是祭家人!那你會遇到前禈吧?!」
祭前禈沒答腔,轉身遙望高原下海灣岬的燈塔──那是中央碼頭的導航塔,高八十四米,控制著船隻的航行。
「前禈說,他今早要離開海島,我想送個東西給他,結果……沒趕上……」多聞想起,今天之前,有好幾次,那個俊美、愛玩的男孩牽著她的手,帶她走過從不被人知曉的森林小徑;他是這個島上第一的探險者,哪裡有一條神秘的清涼溪流,他都知道。他們一起在不知名的小河戲水過,有時她做了點心,他們就在樹林形成的綠色隧道野餐,像一對小情侶掩人耳目地偷偷約會。他說,他不喜歡被找到,所以要找很多地方躲起來,不過,如果是她要找他,有一條快捷方式可以走──只要走過龍鱗湖畔那片未開發的松樹林……她就可以找到「前禈」。
祭前禈凝視著多聞出神的美顏。今晨遇上的這個女孩,在天色未明之際,獨自進入一片松樹林,順著野溪畔行走,微弱的晨光照著她孤單的身影,她感到身子不適,一個人不知在路邊草叢裡,忍受了多久的痛苦……一想到這兒,祭前禈就覺得難受。他轉正臉龐,不看她,說:「風很大,我們要不要進屋?」
多聞看著和他相同的方向,伸手撩一下耳畔飄飛的髮絲,肘臂無預期地與他的胳膊碰在一起。他們同時看向對方,眼光觸著了。
她的體溫一下升高,雙唇嫣紅。祭前禈忍不住舉起手,把她頰邊烏黑的髮絲往她肩後撥。他們這麼靠近,幾乎聽到彼此的心跳。多聞先低下頭,輕聲地說:「你住在主宅,一定隨時聯絡得到前禈,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寄送東西給他──」
祭前禈面無表情,轉身走進屋內。「住在主宅的人很多,我不知道妳說的『前禈』長什麼樣。」嗓音跟他的臉一樣,聽不出有什麼情緒起伏。
多聞也進屋。「你要喝點熱飲嗎?」她問他。
祭前禈坐在沙發上,眼底映著她的身影。她從保溫瓶裡倒出一杯熱可可,取了畫圖桌上的一本素描簿,朝他走來。
祭前禈接過她手中的熱可可,喝了一口。多聞翻開素描簿,給他看某一頁。「這就是前禈──」
祭前禈看一眼那傳神的人物像。果然是他心底的那個答案──
松樹林深處的快捷方式、多聞一早出現在主宅附近的草原坡坎……這些事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他的堂弟──祭元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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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祠少爺冒用您的身份?!」羅憫一早就接到通知。
祭前禈今天還要單獨用車,羅憫將另一輛加滿油、四輪傳動的悍馬車駛來主宅,替換昨天那輛穿越松樹野林、汽油用盡、輪胎還卡著樹枝的吉普車。準備就緒後,羅憫登上主宅大草原的長石階,經空中廊道,走到祭前禈臥房外的露台。
祭前禈正在用餐。他用餐從不拘禮、也不挑食,坐在露台花圃前的軟墊長椅,咬著粗糧麵包、喝鮮奶,一小籃漿果放在椅旁的圓桌上。羅憫坐在通往隔壁房露台的迴廊矮垣上,穿黑服的主宅管事從小樓梯走上來,中斷兩名少年的談話。「前禈少爺,夫人在餐廳等您。」
祭前禈吃完麵包,喝掉最後一口鮮奶,拿過桌上那籃漿果,站起身。「跟我母親說我吃飽了,請她放心。」他往長梯口走。
「前禈少爺!」管事想留住他。「您已經好久沒與夫人一起用餐了。」
祭前禈身形頓了一下。「我知道了。就跟母親說,明晚。」語畢,他和羅憫一前一後,走下天梯似的長石階。
他要用的車停在草原上,引擎已暖過了。他進駕駛座,放下車窗,對羅憫說:「這幾天,你安心地去白家學苑上課。瑣碎的事,我會自己處理。」他發動車子。
羅憫皺眉,不解地問:「您剛剛說元祠少爺冒用您的身份,這是為什麼?元祠少爺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有為什麼,正值叛逆期的十四歲頑劣少年,做事需要什麼理由──應該就只是好玩、惡作劇整人。
祭前禈沈吟許久,將裝漿果的籃子放在旁邊椅座。「羅憫,這事別讓其它人知道。」他的樣子和嗓音,像是別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