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子菲坐在偌大的堂口內,不住的打著呵欠,意思意思地用長袖擋著光。
平常的她根本連遮都懶得遮,但是今天左有爹地、右有媽咪監堂,前排左右分別坐著「紅門」重要幹部,由大到小數來不下二十人,這麼多人的面前,她再怎麼厚臉皮也沒辦法當眾打這個大呵欠。唉,真是累死人了,什麼代理幫主真不是人幹的,簡直是虐待「女」工。
「子菲!收斂一點。」
前「紅門」幫主夫人,也就是紅子菲的媽咪,嚴辭峻色地暗喝。別以為紅老夫人白蘭的外表看來柔弱溫婉,但是嚴肅起來也挺嚇人的。
天知道,又不是她故意要坐在大堂前打呵欠,爹爹媽媽真不講道理,也不想想他們一個月前急急電召她從歐洲回到上海,便將她「打鴨子上架」扛下「紅門」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繁重業務,扣上這頂「紅門代幫主」的大帽子。一個月下來,忙壞了她不說,連睡眠都是有一「頓」沒一「餐」的,現在還不准她面露疲態,真不曉得以前的幫主怎麼活得過這非人待遇。
前任幫主,講到這一點,不由得紅子菲柳眉微蹙。
燈紅酒綠大上海,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道上「紅門」勢力大。
百餘年來,「紅門」叱吒上海灘頭,從長江頭到長江尾,一百艘運船就有七十艘是掛上「紅招」在河上航行,有些是直屬於「紅門」,一部分則投靠「紅門」分支堂及友好幫會保護。易而言之,如果沒有「紅門」存在,也沒有今日繁華忙碌仍能運作正常的上海灘。
「紅門」是一百多年前,反大清朝的紅家祖先,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到今天已經是第五代掌門人的天下。通常人說「富不過三代」,如果你以為幫會中也有這等事,那你就是大錯特錯,錯得離譜。因為從第一代到第四代,「紅門」的規模不但沒有縮減,反而在歷代掌門底下,一代比一代「青出於藍勝於藍」,有句話說得好:「一代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足以說明,「紅門」掌門代代傑出,不讓古人專美於前的表現。第四代掌門人,正是紅子菲的爹爹「紅玉龍」,當年他接掌「紅門」後,一舉整合河道與海道的網路,真正打通了從天津、上海直下香港及南洋的海路。每天坐收的航運費就以數萬兩計,累積財富的速度就連皇帝看了都要眼紅啊!
當時民間還流行一首俗諺是這麼唱的:天高嘛皇帝遠,救火嘛慢如牛貪官伸手要十分,富在他身痛我心地親嘛紅門近,救火嘛快如龍兄弟只收三分錢,你有福來我同享這首歌是以說明滿清政府和「紅門」在上海升斗小民間,何者比較受歡迎。如果「紅門」屬於黑道,滿清皇朝是白道,大家說不定全都寧黑勿白,寧惡勿善,誰也不想和滿清皇朝站在同一邊了。
虎父無犬子,紅玉龍五年前金盆洗手宣佈退休後,正式將權位交給了第五代掌門「紅子岳」。他不是別人,正是紅子菲的哥哥,也是紅玉龍及妻子白蘭的唯一香火傳承的獨生子。不愧為新一代掌門,紅子岳接掌父親留下的「紅門」,進一步將觸角由航運延伸向多角化的倉儲、造鋼、鑄鐵以及軍火買賣等生意上面,儼然要將「紅門」轉型為更現代化的企業大集團,不論黑白兩道均能通吃的局面。
「紅門」成就獨霸一方的偉業、鼎足新世界的氣候越漸成熟之際,一件不幸的意外卻震撼了整個黑道。
紅子岳失蹤了。他搭乘的輕型小渦旋槳飛機在越過新疆的時候,不幸失事墜毀,至今仍無半點音訊。大家揣測他的生死,也揣測著「紅門」的未來,失去了強有力的掌門,對於「紅門」來說,打擊不可謂之小。
金盆洗手後,按理只能在暗中提供意見的太上掌門人紅玉龍,也無法重新再接掌權位,一切只好落到原本逍遙在歐洲留學的獨生女,也是紅玉龍的掌上明珠「紅子菲」的頭上了。
這也就是今天她會面有「難ㄋㄢ」色的坐在「紅門」掌門人座上的原因了。
平白無故從一個天真活潑──﹝咳咳﹞,無邪浪漫──﹝嘔﹞,無所事事──﹝瞪﹞,的二八悄佳人,硬被人家捉來做一位「精明邪惡」、「無所不干」、「出生入死」的幫會老大,你說這場災「難」還能不算大嗎?
「等一下。」紅子菲舉起一手,制止底下正在發言的副座們。「我的椅子後面有人不斷發出怪聲,什麼咳咳、又嘔又吐的。我想可能有間諜混進來了。」
「什麼?」底下的人紛紛緊張地跳起來,沖得最快的那個人,從紅子菲的椅子後面揪出了一個灰頭土面、穿著怪異、一頭亂稻草似的長髮,手拿著一部怪異的機器鐵盒,說不定是什麼秘密武器,還戴著一副可怕的大黑框眼鏡的人。
「快說,你是什麼人?」
只見那人不慌不忙的拍了拍衣袖,「我?我不是什麼人。」
「原來你不是人?」紅子菲好笑地看著那人抹去一臉的土灰。
「赫,你真沒禮貌,小心讓我記上一筆,往後咱們書中慢慢算帳,也不要太多,頂多讓你被強吻個兩次,哭個三大回……嘿嘿嘿,不要小看咱們作家喲!」
紅子菲一彈指,「這人是瘋子,把她給我壓到外面扔到長江去。」
「哇,你好大的膽子!你知道踝素雖麻?﹝我是誰嗎?﹞」因為嘴巴被蒙上布,所以口齒不清。
「我當然知道,你是即將溺死在長江的人嘛!」
「可惡,我是……李……李……啊嗚!」
「李啊嗚?」子菲聽著那哀嚎聲由近而遠,逐漸的消失在彼端,還不禁搖頭說:「真夠可憐,難怪她要發瘋,原來她爹娘替她取了這麼難聽的名字,居然叫李啊嗚。我同情她的爹娘,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