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溜回去怎麼樣?」
一個嘲笑聲中帶著些許溫暖的淳厚嗓音,橫過小池塘迎向她。
平凡跳了起來,她瞪大眼睛,「搞什麼,悶不出聲的想嚇死我嗎?臭牧馬人。」
「我以為一個膽大無畏的小丫頭,不會那麼容易被嚇死,原來我錯了。」來者調侃味道更濃,被平凡怒罵的對象自隱身的林子後頭走了出來,「可是這兒好像是皇家牧場的範圍,你算是不速之客。」
「哼,你們又沒圍柵欄畫界限,誰曉得這是什麼皇家牧場。說不定你隨口編的,淨騙三歲小孩。」平凡一顆心早已經因為見了他猛地蹦跳著,就像拴不住的一群小鳥兒撲翅在胸口。
他沒有進一步移動,在離平凡有幾臂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既然他沒有開口回答她挑釁的話,平凡也就大膽的享受起近距離欣賞美男子的大好時光。
黝黑膚色一看就知道不是讀書人,他體格壯碩卻又沒有滿身嚇人的鼓漲肌肉,力量含蓄的控制在他樸實裝束下,兩邊勻稱有型的寬肩撐開素色灰長衫,紮緊的黑腰帶凸顯平坦結實的小腹,長衫下擺一邊撩起塞在腰間,露出底下兩管包裹長腿的黑褲管收縮於一雙舊短靴中。身長瘦削,一看就曉得此人慣於勞力鍛練。
而他那張俊美方正的臉上,最好看是眉字間隱隱流露的不凡氣魄,劍眉微挑,目中帶星,鼻樑端正,唇形寬厚仁慈,墨黑的發一絲不苟的縛在腦後勺。
「你又來了,我上次不是說過最好別擅闖皇家牧場嗎?」此刻,他唇角正微揚含笑,像是揶偷也像說笑。
「你真煩人。」平凡嘟起嘴,一雙眼不客氣的瞪回去。
這是第三次這林子裡頭碰見他。
頭一回他騎著一匹高大駿馬,有一下子平凡以為他是什麼王公貴族,可是仔細一看那穿著打扮又不像;而他相反地只是遠遠的瞧著她;兩個人誰也沒動,就像井水不犯河水那樣,照了一面。
再次見面,她因為被母親大人關了好幾天,悶得想找人洩憤,又闖到林子裡面對著一顆樹拳打腳踢,而他「正好」再度騎馬路過,二話不說地拎著又吼又叫的平凡到池塘裡頭洗了個冷水浴。事後留下一件他的外衫,然後一聲不吭的離去。
第三次,平凡特意挑上同一地點來閒蕩。他沒有迴避她,直直走上前問說:「你是梅將軍的什麼人?」
這大約是從她身上繡有梅家祖傳五瓣花案的短披肩,才有的疑問。
「要你管?」平凡衝著他大叫。
這人也絕得很,他挑起了眉頭,硬是擋住了平凡的去路,不得到答案硬不肯讓開。拗不過他堅決的態度,平凡才不情願的說:「我是梅紫仙,他女兒。」
「失蹤很久的那一個?」他問。
平凡瞪著他說:「你聽過我失蹤的事?話說回來,你又是誰?」
他靜靜的盯著她看了很久,說:「這兒是皇家牧場,你不應該到這地方來的。
下次不要再闖進來,小心讓人捉去關起來。」
「原來你是在牧場上工作的?」平凡一點都沒瞧不起人的意思,她笑了笑,滿意的知道他是個靠自己能力而換口飯吃的普通人,比那些頤指氣使的高官厚爵子弟要好上太多了。「我倒要看這世上有什麼地方能關住我!」她很高興的甩下這句話就走了。
沒想到見他次數漸多,她心中小鳥也激動得越厲害。
「為什麼又到這兒來?」他淡淡的問。
「喂,我警告你,姑娘我今天心情不好喔!小心你牧的馬會遭殃,萬一我偷走其中一匹,別說我沒先提醒過你。」她插著腰,嘟嘴說。
「你看見這附近有馬可偷嗎?」他反問,臉上雖然沒有笑容,但從聲音聽得出來他覺得好笑有趣,甚至荒謬。
平凡四下看了看,「怎麼皇上這麼窮,堂堂一個皇家牧場連匹可以偷的馬都沒有嗎?」
他挑高了眉,「就算是個孩子,說了冒犯聖上的話,也還是會遭殺身滅門之禍。
難道你生氣到連命都不要了?」
「這兒只有你我,你想要我的命嗎?」平凡不講理的說:「你去大聲嚷嚷好了,我不怕你。」
「你很容易發怒?」他又說。
這話像一支隱形針刺破她的一肚子火氣,平凡眨眨眼,然後又眨眨眼,晶瑩的水珠就由眼角湧上來。「不,我才不愛發怒呢!」她以怨怪的語氣說著,「我只是好生氣又好無聊,好想找姊姊或是婆婆或是任何人發發牢騷……」
說著說著,平凡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開始不受控制的流下來;在這陌生人面前流眼淚,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以前她只在婆婆們和兩位姊姊面前哭,因為她信任她們——可是她為什麼也會在「他」的面前哭,平凡一點也不明白!
而更令她不明白的,他竟然走過來自然而然的用手環住她雙肩,拉她往寬胸前摟去,淡淡的青草揉著馬味與說不出的氣息罩住她。
他用安慰低柔的嗓音說:「我知道,你可以盡情的哭出來,要重新適應一個地方不容易,我明白。」
一股暖暖溫泉注入平凡疲累的心,她需要休息需要喘氣,她想也不想的允許自己留在他的懷中,拋卻母親這一年來強硬灌輸她的大小姐教養,在這一刻她要當爿婆婆教出來的平凡,那個自然又率直,簡簡單單的平凡。
所以她歇在那舒服的胸膛上足足大哭了好久,起碼半個時辰都沒停過。
終於哭累了,聲啞了,平凡才抽噎的抹去眼淚。「謝謝你,對不起我哭髒了你的衣裳,我……我買件新的給你。」
「只是衣服,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淡漠的說:「你氣發完了,要不要說一說這是怎麼回事?我可是第三次看見你出現在這牧場了。」
「第四次。」平凡糾正他說:「這回是第四次了。」
「好吧!」他退讓的說:「告訴我,你是把琴給摔斷了難過,還是不小心把椅子坐壞了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