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總算下山啦……」
六天後,瘦竹山下忽然響起一道歡暢至極的大叫聲,清脆高亢的嗓音劃破寂靜,把林子裡的小鳥驚得群群飛起。
終於,她不必再天天餓得兩眼昏花。
終於,她不用再頓頓吃清湯素菜和那該死的藥丸。
終於,她又可以回到這美好又可愛的花花世界!
一邊叫一邊跳,憐黛興奮得滿臉通紅,拉著傷癒的塗歡樂一路狂奔下山,簡直比逃命還要快速。
在他們身後,八名比竹竿粗不了多少的瘦竹門弟子跟隨著,其中還包括那個從來沒給過憐黛好臉色的小師妹無痕。
讓他們一同結伴下山,是仇克安排的。
因為塗歡樂這回要去參加的,是兩個月後在天錯盟舉行的無煞令爭奪大會,那些有野心的黑道門派會遣出門下最傑出的弟子參加,瘦竹門當然也不能弱了聲勢,總要多去幾個人撐撐場面。
而提前一個月下山趕路,則是憐黛催著塗歡樂提出的。既然能有機會下山,她當然恨不得越快越好。
反正現在有瘦竹門當後台,她再也不用擔心色魔教的追殺。
到達離瘦竹門最近,也是當地最大最豪華的一間飯館,塗歡樂與憐黛叫了滿滿一桌子雞鴨魚肉埋頭苦幹,這一回,憐黛也同他一樣只吃葷菜不吃素菜,而且雙手翻飛吃得腮幫鼓脹,什麼形象禮儀全部暫時拋到一邊。
闕玩笑!餓了整整二十多天,再顧得了形象的話那根本就不能算人了。
不,旁邊那幾個人例外。
在吃相難看的兩人身旁,八根竹竿正圍成兩桌默默的吃著飯,動作嚴謹、不慌不忙,而且,絕對只碰素菜不吃葷菜。
等吃到撐的憐黛心滿意足的抬起頭,才赫然發覺,那八個人竟然沒比在瘦竹門裡時多吃多少。
滿滿一桌子菜,簡直都沒動過。
看看塗歡樂,她不可思議的問:「為什麼他們都不吃?難道他們都不餓嗎?」
他轉頭瞧一眼,毫不驚奇的笑笑,「瘦竹門的門規嚴厲得很,妳以為有多少人敢違逆?」
或許也只有他了,誰讓他天性就頑劣又不受教呢?能在仇克手下好好活到現在也真是老天長眼。
「嗯,只有你才會膽大包天,是不是?」憐黛只覺又好氣又好笑,怎麼有人違背師門規炬還好像很得意的樣子!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塗歡樂和那幾根竹竿一樣,那她或許連看他一眼的興趣都不會有。
她忽然有些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喜歡的類型,竟然是這種不良浪子!
她喜歡他,有多喜歡?
不甚清楚的歪歪頭,憐黛決定暫時不去想那麼高深的問題。
天錯盟離江南不遠,在到達之前,他們有足足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到處遊玩,足夠她慢慢的想、慢慢的發現。
*** *** ***
小橋流水,垂柳依依。
蘇州最貴、最有名的酒樓綠波閣,以十八道魚制料理享譽全城,聽說就連京城裡的達官貴人也會專程趕到閣中品嚐美味。另外,綠波閣中聘有不少樂師歌女,專門譜曲彈唱歷代文人的佳作,其新雅別緻也被稱為江南一絕。
臨湖而建,三面環水。此時,綠波閣樓上的雅座已被人全部包下,閒雜人等一律止步。
能夠包下綠波閣雅座,沒有大把銀子是絕對辦不到的,但是這對於憐黛來說實在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她別的本事不大,惟獨銀子多得數不清。
樓上,憐黛與塗歡樂憑窗而坐,把那十八道名菜統統品嚐過後,一邊喝茶一邊聽曲。
入了蘇州城,憐黛已經換回少女裝扮,一襲鵝黃色的裙衫柔軟又飄逸,寬大的衣襬上繡滿朵朵精緻雛菊。窗邊陣陣清風拂入,揚起她的長髮與衣袖,看來清美至極。
塗歡樂卻怎麼也不肯穿上富貴公子的衣衫,仍是一襲普通青衣,還好他長相清秀,與嬌美的憐黛坐在一起倒也還算匹配。
非常格格不入的,是另一邊那八個竹竿,他們一身黑衣、表情呆板,不過坐得甚遠,讓人看不出是同一掛的。
把酒祝柬風,且共從容,
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柔美的嗓音婉轉迴盪,唱的正是前朝詞人歐陽修的一首「浪淘沙」。年輕歌女邊彈奏古琴邊曼聲而歌,一派靈秀文雅的江南氣息。
憐黛微笑著專心聽曲,只覺人生美好如斯,前些天一切的苦惱好像都沒了蹤影。
原來,平平安安當千金大小姐的日子還是不錯的,不過只限於偶爾。
塗歡樂卻只把目光落在憐黛身上,看得目不轉睛。一旁的歌女唱了些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不一會兒,她便被看得心神微亂。
「喂,讓你來聽曲的,你瞧著我做什麼?」似嗔又似喜,憐黛視線觸上他的雙目,小臉微微一紅。
他怎麼這樣看著她?眼神簡直比那個小色魔還要色!
塗歡樂笑了笑,道:「我瞧妳比那些江南女子更好看,自然要多看兩眼才划算了。」
「貧嘴!」憐黛笑罵一聲,心裡卻甜滋滋的。
哪一個少女不愛聽男子誇自己漂亮?特別是自己喜歡的男子當面誇讚。
「咦,難道妳喜歡聽人說妳長得很難看嗎?」塗歡樂故意忍住笑,一臉稀奇的挑挑眉。
「找死啊!」他佯怒,手上茶盅一揮,頓時一潑清茶向他身上灑了過去。
「哇!有人發威了。」他連忙探出手中茶杯接去,清茶滴滴入杯,一絲不漏。
正笑鬧間,角落裡有一聲輕哼傳了過來。
很低微,但很明顯的飽含不悅。
憐黛眼波轉了轉,正好看到角落裡的無痕別過頭去,蒼白的小臉上似乎帶著些微黯然與憤恨。
呵,好大的火氣呢!
心底暗笑,憐黛忽然更加高興起來。
沒有什麼比在另一個少女面前佔據絕對優勢更讓人得意的了,她一向不是太謙虛善良的人,這種時候當然也不會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