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傅瓏樹還想說些什麼,她已經拿著他要借的圖鑒站起身,走到屋角登記。
他的目光不自由主地跟隨她纖纖身影,過分專注的眼神中,有著連自己都沒發現的癡迷。
一旁不識相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出神——
「不錯啊,這樣你和她相處的機會就增加囉!」魏霓遠衝著陰沉的好友直笑,因為太習慣他的臭臉,渾不覺那比平常更沉的臉色正醞釀著危險,還認真地想撮合兩人,「她挺溫和的,我看也只有她才能忍耐你彆扭的脾氣,你可要好好把握,別欺負人家——啊!」
他話沒說完,背上被重重一踹,俊臉整個撞上書桌。
他連忙抬起臉,摸著撞痛的鼻樑,「阿樹!你幹嘛!啊!」背上又被踩了一腳,五官險些在桌上撞扁成大餅。
旁邊的同學見了,都笑了起來。
「你這只鏡頭動物,隨時都處在有鎂光燈的狀態是吧?笑笑笑,有什麼好笑?有人拿相機拍你嗎?」傅瓏樹連踹人的姿勢都是一貫的優雅,意猶未盡地又補了幾腳。
早就看這傢伙不順眼,高興也笑、道歉也笑、發呆也笑,逢人便笑得一臉勾魂的燦爛,現在對著她更是笑得桃花亂亂飛,看了就有氣!
「別踩了!我可是靠臉吃飯的,壓壞了你賠得起嗎?!」魏霓遠背上全是鞋印,連忙避開好友的皮鞋。「自己要板著臉,卻不准別人對她笑,什麼心態嘛!」
所謂越在乎也越失常,從傅少爺這般毫不文雅的演出看來,莫非已對助理姊姊志在必得?
至於助理姊姊那邊,雖然對這棵不愛笑的樹頗有好感,但聽她語氣,顯然將他當成弟弟看待,到底會不會有後續發展呢?真令他期待啊!
「總之,你收斂一點。」黑眸轉為森冷,低沉的嗓音字字銳利,「我等了幾百年才能和她相會,可不想被你這小子破壞。」轉頭就走。
魏霓遠一愣,「什麼幾百年?」那飽含滄桑的眼神,流露出一股陌生的霸悍之氣,瞬間像是另一個人……「阿樹?」
傅瓏樹頭也不回,走回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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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樹梢,他剛用過晚膳,獨自漫步在御花園內。
明日一早,就要回軍隊駐守的邊關了。
東陵國比他預計的更早敉平內變,國君親自出陣,氣勢如虹,己方節節敗退,加上流行的疫癘傳入軍中,他得速戰速決,倘若拖得太久,將對己方不利。
而她果然治好父皇的病,父皇下令封她為「鈴女」,她成為西紇建國數百年來第一位正式受皇室封誥的聖女。
消息傳出,人民歡欣鼓舞,患病的百姓日日在宮門外跪著求見,她的地位儼然凌駕他父皇之上。
但,父皇並未對他另眼相看。她依照承諾向他父皇進言,暗示立他為太子,父皇卻只淡淡道:「國事非聖女所長,朕自有裁斷。」
他明白,父皇懼怕他。父皇倚重他行軍打仗的長才,卻又害怕他的驍悍,像一把無法收入鞘裡的刀,鋒芒逼人,連親人也不能安心。她既是他請來的人,自然也難以受到信任。
如今,當務之急是平定邊界的戰爭。京師駐軍加上宮廷禁軍不過數千人,而各將領都已被他暗中籠絡,敉平東陵之後,他有數十萬人馬可以調動,屆時要將任何人拉下皇位都是輕而易舉。
他緩步踏入亭內,石桌上擺著他的琴。他坐了下來,眸光自然地往左側掃去,果然在林木扶疏間,見到兩道纖細身影在小藥圃裡。
父皇特地在御花園內辟了藥圃,供她取用藥材,她白日為求醫的百姓治病,夜晚則與姜兒採藥、製藥。
身著棗紅衫袍的她,正低聲與姜兒談著什麼,一頭長髮鬆鬆地結成髮辮,辮末系以一根紅絨繩,髮絲微亂,顯得稚氣。
他凝眸注視著她唇邊淡淡笑意,伸手撥動琴弦,傳出幾聲柔音。
她動作一停,抬頭對著琴聲來處,深灰色的眸子在月色下閃著淺淺愉悅。
一旁的姜兒並未察覺琴聲,但她聽見了,知道他來了。
她受封鈴女時,神色平淡;搬入父皇為她建造的宮殿時,神色平淡;每晚他這自娛的琴聲,卻能讓她煥發出喜悅的神態。為何如此?想來是她喜好樂音吧。
她不曾問他為何在夜裡出來撫琴,他也不曾問她聽了有何感想,一個單純撫琴,一個單純聆聽,於是,偶一為之變成夜夜如此,撫琴,不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她。無言的靈犀相通柔化了他被戰爭砥礪得粗糙的心,他變得有耐心,變得深思,懂得細細品味琴韻——琴韻幽柔,纏綿委婉,如慕如訴……
採了一籃藥草,姜兒先回宮殿去了。她拄著竹杖,緩緩走近車子,棗紅衣袂翻飛,飄然如仙子御風。
他雙手斂於身側,瞧著她走近,渾下覺自己凝視的眸光帶著些微留戀,嗓子依舊沉冷,「……明天一早,我要回戰場。」
「這麼快?」她訝異。
「東陵國主御駕親征,朝中除了我之外,無人能擋。」今晚,是最後一次撫琴給她聽了。
「是嗎……」她聞言垂首,倚著亭柱,若有所思。
那神情,可是對他有絲不捨?
他胸口一熱,眸光轉柔,盯著她微微扇動的黑睫。
半晌,她抬頭,「待殿下凱旋歸來,就能納姜兒為侍妾了吧?」
他一愣,怒意迅速湧上,「妳就只想著這件事?」
「此事是殿下所應允,我也依殿下所言勸過皇上,雖然並未成功,好歹是履行了我的諾言,殿下也該守信,不是嗎?」她字字清脆,神情滿是期待,是真的等著看他娶她妹子。
他重重呼吸,咬牙道:「那姜兒可有得等了。我這一去或許是三年半載,說不得就此戰死沙場,妳可要好好盯著她給我守活寡,別讓她另嫁他人!」
是,他是答應過這件事,而她就用這麼……毫不介意的神情,催促他快快娶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