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嫁給表哥赫連是長輩們訂下的誓約,那麼違背誓言終究不太好,但如果……表哥休了她,長輩們就無話可說了吧!
被夫家休棄,在別的女孩子眼中大概會無地自容,但在她看來則無所謂。
她知道在法蘭西已經有離婚這樁希罕事,巴黎的街頭更排滿了準備離婚的人群。那些被丈夫「休」了的法國女子,臉上毫無羞愧之色,反而昂首闊步,彷彿非常了不起。
她同意披上嫁衣,但此刻一心嚮往的,就是離婚的那一天。
只要能重獲自由,她就可以去尋找自己心中真正中意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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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裡傳來敲打木魚的聲音,從清晨到黃昏,沒有一日間斷。
赫連沿著鋪滿秋葉的林蔭小道,緩緩走近,一簇低矮的樹枝拂過他的前額,本已緊繃的俊顏蹙了蹙,更顯陰沉。
他討厭聽到木魚的聲音,也討厭這座寂靜的佛堂。
誰能料到,這佛堂中整日端坐的並非年邁的出家人,而是一個清雅絕倫的女子。
一個擁有絕世容貌、心地純善的女子,本該被丈夫捧在掌心裡,過著世上最無憂無慮的生活,無奈卻在這寂寞的地方與佛珠和木魚作伴。
這個女子,就是他的額娘。
曾經,惠福晉是宣親王最鍾愛的人,她替丈夫生了兩個出色的兒子,本身又長得美若天仙,八旗的貴婦們都十分羨慕她,甚至連皇太后都曾說希望當一個像她這麼幸福的女人。
可是沒想到,短短幾年過去,宣親王便另結新歡,將她冷落在一旁,她不是一個懂得爭寵的人,受了冷落也只暗自把委屈埋在心底,悄悄搬到王府最深處的佛堂裡,默默過起與世無爭的生活。
可憐額娘三十出頭就如老嫗一般,終日裹在一身黑衣裡,再也無心打扮。
赫連疼惜可憐的額娘,所以,他討厭木魚聲、討厭這座佛堂,還有那他那個花心的阿瑪。
「額娘--」推開咿呀作響的門,他低喚一聲。
這兒的光線好暗,大白天都陰森似鬼宅,除了他和弟弟赫麟,大概不會再有第三個人喜歡到這兒來。
「連兒,你來了。」惠福晉臉上露出笑容。現在除非是見到她的兩個兒子,否則她很少笑的。
「額娘,想不想到寺裡吃齋?我這幾天正好有空閒,可以陪您……」
「吃齋?我整日待在這裡都可以吃得到,何必特地跑到山上去。再說了,家裡也沒有多餘的馬車……」惠福晉的笑變成了苦笑。
「堂堂親王府會沒有多餘的馬車?」赫連眉一挑,「額娘,是不是阿瑪的那些女人又欺負您了?」
「沒有、沒有,連兒你不要亂猜。」惠福晉連連搖手,「前些日子皇上不是下詔要咱們八旗節儉些度日嗎?你阿瑪是皇上的兄弟,當然要給皇族做個表率,所以,府裡的馬車自然也比從前減少了一些。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什麼大事,馬車當然要讓給那些出門辦正經事的人……」
「辦正經事的人?」赫連冷笑,「阿瑪新納的小妾出門買胭脂水粉,也是辦正經事?我看她天天都挑最快的馬、最好的車,怎麼阿瑪也沒有對她嘮叨半句?」
「她是新進門的,我們自然要讓著她一些……」
「您禮讓她,可是誰來禮讓您?」赫連睜大晶亮的眸子,「額娘,我真的不明白,您為什麼要整天待在這個鬼地方呢?論年紀,您不算大,論長相,府裡的女人哪一個能比得上您,為什麼您不敢走出去把阿瑪搶回來呢?」
「傻孩子……」惠福晉深吸一口氣,將欲溢的淚水吸進眼裡,「換作是你,讓你十幾年都吃同一道菜,你能不膩嗎?你阿瑪好歹寵了我幾年,我已經知足了。」
「我不會膩,」赫連堅定地搖頭,「只要是我真心喜歡的,即使讓我一輩子只吃同一道菜,我也不會膩。」
「你也只是說說而已吧?」惠福晉不由失笑,「傻孩子,等你成了親,就知道額娘這話中的道理了。」
「我這輩子只會娶一個妻子。」
「不可能的,你見過咱們皇族裡哪個男人只娶一個妻子的?別說皇族了,就是北京城裡的老百姓,家境稍微寬裕一點的,也都有三妻四妾。」
「額娘不相信孩兒?」赫連不服,「到時候,我就只娶一個讓您瞧瞧,也讓那個花心的阿瑪瞧瞧。」
「是嗎?」惠福晉越聽越覺得有趣,先前心頭的陰影漸漸飄散,「那麼不用到時候,眼下你就有機會表現給我們看。」
「眼下?!」赫連一怔,「額娘,您是說綠竺表妹的事?我早就告訴過您了,我從小只把她當妹妹,喜歡她的是赫麟,要撮合,您就撮合他們倆。」
「不是綠竺……」惠福晉歎了一口氣,「雖然,我一直希望她能當我們家的媳婦,之前也曾經答應過她……可是,這次不是綠竺。」
「額娘,又是哪家請的媒婆找上門了?」赫連莞爾。
「不是媒婆,是你阿瑪……」
「阿瑪?!」這倒讓赫連一驚。
「還記得你姑姑長寧公主的女兒--海瑩格格吧?她最近跟她阿瑪回京了。你阿瑪跟玄德駙馬曾經約定要結為兒女親家,親上加親,這一次趁著他們回京,你阿瑪便想趕緊把婚事給辦了。」
「把婚事給辦了?」赫連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額娘,您說的就是當年指腹為婚 那樁荒唐事嗎?那怎麼可以當真?」
「玄德駙馬當年救了你阿瑪一命,你阿瑪又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所以這事不可以不當真。」
「可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位表妹……」
「你忘了,小時候你們曾見過幾次的。嗯……她的模樣雖然沒有綠竺標緻,可是也算長得可愛。」
「我聽說,這位表妹剛從洋人的地方回來?」
關於海瑩格格的大名,赫連當然聽說過。這些日子,京城裡被人們議論得最熱火朝天的人物,就是她。